一行人移步茶馆,上了二楼雅座。
楼上开着窗,能让外人看清里面情形,却听不到他们的言语。
七皇子沈征先亲力亲为的给喻夏倒了杯茶,开口道:“昨日我在朝堂请命前往益州赈灾,但父皇没同意。我又不像其他皇兄家底丰厚,能拿出的钱款有限,帮不到灾民太多。”
酽茶清苦,喻夏不感兴趣,她从盘中捏了片甜瓜吃,抬头问道。
“你想去灾区?”
沈征面色发红:“你从前和我说过,官员小吏多盘剥,军中物资尚敢贪墨。我想,更何况发给平民的赈灾款呢。虽然我不比三哥,在父皇那说不上什么话。”
喻夏看他面色黯然。边吃瓜边宽慰道:“没事,你能意识到这些,起码比你三哥机敏。”
沈征一怔。
他心中极力按捺的情绪不甘地冒出头来:“有些日子没见,你看着清瘦了许多。”
喻夏不愿气氛变得暧昧,含笑打岔道:“许是近日长身体,营养没跟上吧。”
沈征望着她,潮润的眼睛有藏不住的恋慕。
“那喻氏过门后,听说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却帮不上你什么忙。”
喻夏撇撇嘴:“你看我像是那种能受气的性格吗?没什么人能让我受委屈!倒是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议亲之事了,京都才貌出众的女子甚多,你上点心,多看看瞧瞧。”
沈征勉力笑了笑:“我不着急。”
他不再说话,喻夏也不强找话题。
她半垂眼眸,遥望春日鲜花簇拥的清泠河水,熙攘街道来往的行人,以及……躲在某个店铺廊柱后面的两个可疑身影?
喻夏目光一凝,但只是顷刻,她便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多谢七弟请客,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
待到起身,她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我想运送一大批药材去益州,本打算找些我爹在京都的旧部,但你若是肯帮忙,定然万无一失。虽不能让你亲自去赈灾,也算是帮助了那些灾民,你觉得呢?”
“我自然愿意!”沈征迫不及待道。
喻夏轻笑颔首:“好,那你派人联系赵掌柜。”
回程马车上,纯钧被喻夏派去打听些事情,稍晚回府。承影一路长吁短叹,喻夏想装看不见忽略过去都不行。
“怎么了?”
承影抱着怀里七皇子所赠的名贵药材,语气感叹:“七皇子还是那么关心小姐,奈何小姐心比铁还硬啊。”
喻夏觉得她这长吁短叹的模样好笑。
“动容什么?我可己经嫁人了。”
承影感叹刚出口,便想起纯钧昨晚的训诫,意识到自己又口无遮拦了。
自打小姐决定要嫁太子,再不许自己提起七皇子。可如今小姐面色如常,还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显然是不在意这戒律了。
也是啊,昨晚小姐都说了,她对太子死心了,怪不得今日遇到七皇子这样好声好气。
想到这里,承影心思活络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嫁人也能和离的,前不久我还听说杜小娘子与她夫君对簿公堂,自请和离呢。”
喻夏啼笑皆非。
“即便我和太子一拍两散,也未必就要嫁给七皇子啊。”
“那小姐要嫁谁啊?”承影不明白了。
在她心里,世间女子除了尼姑道姑,到了年纪都要嫁人。她连自己婚事都没打算过,却一心觉得自家小姐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女子,自然也该配世间最好的夫婿。
现代不婚主义女性喻夏不知从何答起。
“嫁给你吧,好不好?”她挑了挑承影下巴,姿态风流,“你给我暖床脱靴,红袖添香,不比那两个臭男人讨人喜欢?”
太子也好,七皇子也罢,嫁不嫁人,在她的人生里,实在无足轻重。
但这一点,和古代人很难说得明白。
“小姐!你别总拿我打趣!”承影气鼓鼓,嘴角却诚实地上翘。
转移了话题的喻夏也笑,重新看向马车外临街的店铺,人世的喧嚣似乎变成了一种遥远的背景音效,只有那对着云层挥毫泼墨的一轮落日静静站在檐上,不知道是想安慰还是在嘲笑她。
即便是在现代,除了凌微,也没几个人懂她。
“远雁临空翻夕照,残云带雨过春城。”
回府时,夕阳恰巧为园内花木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大雁在晚霞里向南飞去,湖水照影里泛起的微微波澜都宛如浮动的碎金。
好漂亮的一幅画卷。
那天她们夜爬锁溪山,也是这样一个云霞满天的傍晚。
两人背着沉沉的背包,一路搀扶着走在密林山路。
看着石桥上古人题的诗句,喻夏突发奇想道:“阿凌,咱俩要是要是能穿越古代,做个富贵闲人,天天游山玩水就好了。”
两人都是忙人,好不容易才凑个长假出来。
“可是古代不自由,万一我们被逼嫁人怎么办?”凌微摸着下巴道。
喻夏立刻转换思路:“要不我们嫁给同一个人,然后合谋把他架空,……”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她成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富贵闲人,却找不到那个能与之分享快乐的人了。
喻夏忍不住喃喃道:“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把眼前的风景拍下来,等找到阿凌,再一字一句分享给她听。
“相机是什么?”承影好奇道。
喻夏摇头:“没什么。”
院中留值的婢女迎上来:“殿下可算回来了,太子刚才派人过来,请您去正厅用膳呢。”
“知道了。”
上门讨债的来了,喻夏在心里冷哼一声。
她慢慢悠悠回院子换了身衣服,才出发去正厅,那两人都落座半天了。
沈辰压着火开口:“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逛街。”冷暴力十级选手喻夏瞥了喻采薇一眼,在侍女端着的水盆里洗了手,从容落座。
对瞧不上眼的男人,喻夏一向倨傲,只拿出三分的冷漠,都十成十像凌夏杪的骄矜。
沈辰见她那副视人如无物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也绷着脸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对峙了一会,正厅里的伺候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
首到喻采薇肚子叫的声音打破凝滞氛围。
“殿下,时辰不早了,先用膳吧。”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喻采薇挽尊道。
仿佛找到台阶,沈辰向侍女抬手:“传膳。”
喻夏在距离沈辰最远的对面位置坐着,吃得沉默。连带着沈辰也食不知味。只有喻采薇不受影响,姿势优雅地大快朵颐。
在茶肆吃到六分饱,喻夏本来就不饿,看着沈辰这个讨债鬼,更觉得倒胃口。勉强吃了几筷,便投箸停食。
“吃饱了,我先回房。”
沈辰也顾不上铺垫:“昨日母后与你们提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在喻夏眼神示意下,承影上前一步,将一张大额面值的银票放在桌上。
“就一千两?”沈辰皱眉。
“就一千两。”喻夏面色坦然,“太子殿下要是看不上,就算了。”
说着,她还伸手,像是要把那张银票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