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西年八月,朝廷准许“火中私司”越界调查,引火案线索追至云贵交界的赤岭地界。此地地势险峻,山林连绵,乃古时苗疆要冲,如今己属边地荒凉地带。
余浪率领火中私司精干十人,扮作漕运商队,暗中踏入赤岭。
这一路颠簸难行。
为避耳目,他们绕开驿道,每日穿行三十里以上,夜宿林间、日行山涧。京中绣衣卫提供了地图,但那不过是五年前的旧本,许多地形己变,山中小道被水毁、崩塌、兽占,几人屡屡迷失。
同行的韩啸林苦笑:“比打仗还累。”
余浪却神情冷静,目光坚定如铁:“我们不是来巡山的,是来踏火的。”
第三日黄昏,他们终于抵达赤岭之北。
前方是一处幽谷,山峦环绕,雾气常年不散。当地人称此为“燃石谷”,因多石硝,逢雷则燃,曾烧死多户山民,早被视作禁地。
余浪站在谷口,取出断火旧卷上的地图,与地形比对,确认此地正是李承离火器试验场“引火营”所在。
此时,密林间忽传哨声。
未及反应,三支火箭自林中齐飞而出——
轰!轰!轰!
地面顿时爆起一团团浓烟与烈焰,一种比寻常火药更猛烈的炸响震得山林鸟兽皆惊。
“有伏!”
余浪大喝一声,将韩啸林推开,自己则翻身滚入巨石后方。随即拔剑斩断营绳,一声令下:
“就地分散!勿恋战!”
“按昨夜布置——侧击,绕回谷后!”
私司众人迅速分散,各自按约定战法躲入林中。
而敌人则不急于追击,而是依托山势,轮番发射简陋火箭和火筒,这些武器虽粗糙,却颇有威力,显然是半制式兵工产品,并非边地草寇所能拥有。
韩啸林趴在树后,低声道:“不是羌人……是受过正规操练的火器手。”
“他们的人数虽少,但火力密集,像是——”他咬牙,“像是咱们早年在锦衣卫试验场训练的方式。”
余浪听罢,心中一凛。
“李承离……真的把一套制式化火兵体系搞出来了。”
林战持续近一炷香时间。
私司小队虽精锐,但终究寡不敌众,且火器对地形过于熟悉,不得不退入更深山林。
此时,一名擒回的敌人终于开口。
他不过十七八岁,皮肤黝黑,身材削瘦,却操着极为标准的京腔:“你们是锦衣卫?还是兵部的?”
余浪沉声问:“你是谁的人?是否隶属于李承离?”
少年笑了:“李先生说过,若被你们擒了,就实话实说。”
“我不是军人,我是匠。”
“是他救了我,在我饿死前教我识图、教我炼药、教我做兵。”
“他说,若朝廷弃我,他便为我造一柄火刀。”
众人皆惊。
这少年不过民间流浪儿,竟能操控火箭、简式筒炮,说明李承离不止在制造火器——他在培养火兵。
韩啸林压着怒火问:“你们一共多少人?火器从何而来?有无通西羌?”
少年摇头:“不知道西羌。”
“我们只听李先生一句话——‘火不为朝,只为百姓’。”
这句话让余浪久久无言。
他看向那名少年,忽问:“你知不知道,若这火放出去,死的也是百姓?”
少年目光明亮,却语出惊人:
“可若我们不用火,百姓也照样死在兵的脚下。”
余浪亲自草拟一份紧急军报,送往都察院与兵部联席府,通报“赤岭出现组织化火器团体,人数不详,具备初级军事能力”。
同时,他写下一封奏疏:
“臣请设赤岭边哨,划定禁火之境。”
“此为防火、非为夺人。”
“若再延迟一月,赤岭将变火兵之巢。”
当夜,营中大雨。
余浪在雨幕中站了很久,望着远方雾气深处的赤岭谷。
他忽然明白一件事。
李承离与他不同。
他不想等朝廷慢慢改。
他要用火推倒整个天下的规则。
而他余浪,要做的,不只是断火。
而是守火。
护住该烧的,熄灭该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