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夜,风雨如晦。
御书房灯火未灭,皇帝披着白貂长袍,立于案前,面色凝重。
御前内侍小步跪进,将一只铜匣高举过顶,低声道:“云阳急奏。”
皇帝接过,沉重非常。铜匣带血,封蜡己开,内中之物不是奏章,而是六张画像,三块骨骸残片,和一卷署名“余浪”的急折。
他缓缓展开。
——卷首一行赫然写着:
【臣余浪,恳请圣裁,为三里村十三亡魂讨回公道。】
【尸骸三具,皆为沉盐水中而死;画像六幅,为余赴村中遗属所绘,乃彼时被假兵徭“调役”之盐民。】
【臣于码头得兵部旧令、贺南音签批假文、盐枭往来账本,证据确凿,请圣上严查兵部涉私盐枉杀案。】
【贺南音罪不可赦,贺尚书,难辞其咎。】
皇帝沉默半晌,将骨骸轻轻放在案边,忽问身边太监:
“太祖起义之年,民多吃盐。”
“若连盐都喂不得人吃了,我这江山,还值几个铜钱?”
太监战栗不敢答,只是跪下。
皇帝缓缓坐下,写下一封亲笔手诏:
【都察院余浪,查盐有功,特予钦差身份,全权调查云阳盐案,毋须报批。】
【三日内,兵部尚书贺定远,赴京郊别院听宣,暂离本职。】
【贺南音,革职入狱,交刑部严审。】
第二日清晨,京中再震。
【贺南音被捕、兵部尚书被软禁、都察院御史获钦差之权】三条消息犹如惊雷滚过朝堂。
左都御史、户部尚书、五军都督使,纷纷入宫求见,欲求“缓办”“查实再议”。
但皇帝只留下一句话:
“若再有人以‘百官情面’遮百姓尸骨,朕,先办你。”
至此,余浪之名,真正震京。
可也正是这时,一个多年被“雪藏”的人,在余浪回信途中,悄然现身。
此人名叫——赵勋。
曾是云阳旧任巡盐校尉,五年前因“徇私受贿”被贬至边关,实则是贺家为掩盖“私盐转运”而诬陷之人。
如今,他冒死自京外归来,首投御史署门下,只说一句话:
“我手中,有全套盐道地图、兵役分发名单、贺南音与‘吴家盐商’的金帐。”
“但我有一个条件。”
余浪看着他,问:“说。”
赵勋沉声道:
“我要见我女儿一面——她被送去了南边盐帮为‘抵债女’,三年无音。”
“我不求你为我翻案,但求你——救她。”
贺青禾站在一旁,缓声问:“你女儿……叫什么?”
赵勋喉结微动,低声道:“赵如念。”
贺青禾猛地抬头,手中一封盐帮信札落地。
——她刚好查到,三月间,吴家盐帮曾暗中转出一笔“奴契更名单”,其中一人,名叫“念儿”,押至桂南盐场。
余浪不语,转头取出一张尚未签署的“钦差路引”,刷笔写上:
【赵勋,协办钦差要案,暂授从六品巡官,赴桂南盐场查人,护回赵如念者,有功必赏。】
“我给你一纸命。”
“你给我一纸真相。”
入夜。
余浪坐于云阳旧衙斋房中,手中反复那封写给皇帝的折子副本。
贺青禾推门而入。
“你知道,这封折子,是在和整个贺家为敌吗?”
余浪淡笑:“我早就与他们为敌了。”
贺青禾轻轻靠近,在他身侧坐下,低声道:
“你……有没有怕过?”
“怕得罪所有人,怕没人再帮你,怕走不下去。”
他顿了顿,看着她道:
“怕过。”
“但我更怕——我们习惯了不怕。”
“怕到不敢管事,怕到看惯尸骨,怕到说一句公道话都成奢望,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屋外风雨再起,灯火微动。
贺青禾忽然靠在他肩上,轻声道:
“我哥……我爹……或许真的是活该了。”
“但我不想你也走到那一步。”
余浪一震,转头看她。
贺青禾笑意淡淡:
“你这路,太冷。”
“你若走累了,我……我陪你歇一歇。”
“歇够了,再一起走。”
他望着她,未说话。
只轻轻握住她的手,将那封折子副本一并放入她掌中。
“好。”
“那你……要记得一首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