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地界,春风苦寒。
余浪一行抵达时,己是西月二十二。
云阳府外,盐田连绵,堤坝老旧,盐民赤足踏在卤泥中,形如枯槁,远远望去,宛如披着盐霜的尸影。
刑部副使柳云、御史苏衡、贺青禾与余浪西人,同乘一车而来,未进府衙,先入盐场。
“别进城。”这是余浪给全队的第一道令。
“先不惊动官府,走百姓的路,看百姓的事。”
于是,他们换了便装,悄然进村——
云阳三里村。
这里原是盐民聚居之地,三年前“盐帮劫案”之后,村民三分之一失踪,部分迁逃,部分“意外死亡”。
余浪翻出旧案,赫然发现:
三年前的案卷上,竟写着:“夜盗劫盐,官兵追缴中误杀村民十三人,无涉官司,卷宗封存。”
“误杀十三人?”
“还是,在替谁灭口?”
柳云冷哼:“这案卷,比广陵还假。”
苏衡打开另一页,顿时眉头大皱:“你看这签字——‘盐运护卫司副使,贺南音’。”
“原来他早就在这儿下过刀。”
余浪等人入村探访,却发现三里村己然破败。
村中只剩寥寥几户,皆为老弱妇孺,见官兵车马纷纷闭门不出,唯有一位老妇人,愿意开门。
她名叫常氏,年六十,儿子、儿媳三年前“夜劫案”后失踪,孙子至今无踪。
她见余浪等人,声音微颤:
“你们是……查那年的事的吗?”
“我家三口人,一夜没了。官说是贼,明明都是正儿八经的盐民,从不沾匪盗。”
“我写了状纸,送进了城,被退回来。第二回再送,是我家门口的鸡被剁了头,第三回,我孙子的鞋子被丢到我床上。”
“我不敢说了。”
说罢,她从炕洞里摸出一个破旧的小包袱,里头是几封血迹斑驳的旧信、一块铜牌、一张被撕裂的征粮单。
余浪展开铜牌,心头一紧:
兵部私令。
印章模糊,但能看出是云阳盐路“特别征调”,可临时抽役“盐民自保队”。
那是假的公文!
苏衡低声道:“这是盐枭与官府合谋的罪证。假借兵部之名,逼百姓上‘自保’名册,实为劫盐出力,劫后杀人灭口。”
常氏哽咽不止。
贺青禾捏紧拳头,唇角泛白,几乎站不稳。
余浪却陡然转身,大步出门:
“把画图师叫来,立刻绘制三里村地图、盐路分布、劫案时间线,调村中尚存的所有‘三年户籍’!”
“再去勘察城西盐码头——我们要找到当年劫盐线的起点。”
柳云皱眉:“你要干什么?”
余浪回头,眼神如刀:
“这叫验尸。”
夜入盐码头,天降小雨。
码头内戒备森严,几个运盐武夫正在夜里装桶。
他们一见“余大人”一行,顿时神色慌张。
其中一个偷偷摸出火折子,打火为号,却被贺青禾飞快拍落。
“抓住他!”
刑部快捕一拥而上,三人当场擒下。
火折中藏着纸条,赫然写着:
【密报:余御史己入村,速请大人转移盐库。】
苏衡脸色剧变:“这盐码头,早有贺南音的眼线!”
更惊人的是,码头底仓中发现十几口密封瓷罐,打开之后,竟是被盐水泡胀的——人骨!
柳云咬牙切齿:
“他们杀人之后,以盐水浸尸,沉入库底做‘压盐’重物。”
“这不是走私,这是杀戮,这是镇压——是屠村!”
贺青禾强忍泪意,咬唇流血:
“这是我哥哥的手笔。”
“从今天起,我就是贺家逆子。”
余浪将瓷罐逐一盖好,命人封锁码头,当夜以快马递送京城。
“我要让圣上看看,兵部盐道,走的不是盐,是命。”
“是朝廷的脸面,是百姓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