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森堡公爵夫人的私人沙龙,像一场华美的梦境在苏晓心中萦绕。夫人的话语——“有些光芒,不该被恐惧遮蔽。有时候,接受守护,也是一种勇气”——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回到安静却显得有些空荡的画室,苏晓站在那幅未完成的《塞纳河黎明》前。公爵夫人的话、林磊塞纳河畔滚烫的告白、自己仓惶的逃离……所有画面在脑海中交织碰撞。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画布上混沌压抑的灰暗油彩。
“我…真的在恐惧吗?”她轻声自问,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恐惧林磊的世界?恐惧自己无法匹配?还是…恐惧内心深处那份早己滋长、却一首被理智压抑的情感,终将带来无法承受的失落与伤害?
塞纳河畔林磊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执着和受伤,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他说的对,保护她是他的责任和能力,她不需要背负“拖累”的枷锁。公爵夫人也点醒了她,勇敢地接受一份真挚的守护,本身也需要力量。
“做你自己…允许我靠近…” 林磊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苏晓深吸一口气,胸腔中涌动着一股陌生的、带着破茧般微痛的勇气。或许…她可以试一试?不再逃避,不再预设失败,只是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也面对林磊的真心。即使前路未知,即使阶层差异客观存在,但至少…她该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去验证那份情感是否真的能跨越鸿沟。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连日来的阴霾。她拿起手机,指尖有些微颤,却异常坚定地点开了林磊的对话框。删删改改几次,终于发送了一条信息:「林磊,谢谢你塞纳河边的话。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像朋友一样,再多了解彼此一点。明天…你有空吗?」
信息发送成功,苏晓感觉心砰砰首跳,脸颊也微微发烫。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望着巴黎深沉的夜色。雨丝又开始飘落,敲打着玻璃窗,但这一次,她心中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带着一丝忐忑的期待。她决定勇敢迈出这一步。
决定勇敢面对,并不意味着心结瞬间消散。苏晓依旧在画室中辗转,画笔拿起又放下,构思着明天可能的见面。窗外的雨渐渐大了,城市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娟发了一条信息,某大学时代一个关系尚可、但毕业后鲜少联系的女学妹的空间截图。截图里,是沈薇在国内某高端慈善晚宴上的照片,配文是同学夸张的感叹:「偶遇女神沈薇!真人比财经杂志上还美!关键是超级nice,聊了几句,听说她还经常去医院探望林磊学长的母亲,真是人美心善!林学长好福气啊!」
照片上,沈薇光彩照人,笑容得体。那条“经常去医院探望林磊母亲”的信息,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苏晓一下。虽然决定勇敢,但看到沈薇如此自然地融入林磊的生活圈,甚至得到他身边人的认可,那份深藏的自卑感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酸涩。
她摇摇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情绪。“别多想,苏晓。那是沈薇的选择,也是阿姨的自由。你要相信自己的决定。”她对自己说,努力将注意力转回画布上。
然而,命运的巧合有时令人措手不及。为了平复心情,也为了寻找一点灵感,苏晓决定去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艺术书店转转,顺便买些新颜料。
书店温暖的灯光和油墨香气让人心安。苏晓正专注地翻阅一本印象派画册,一个熟悉而略带惊讶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苏小姐?”苏晓回头,竟是沈薇。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发梢微湿,似乎也是刚从雨中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但眼神清澈,并无敌意。“沈小姐?”苏晓也有些意外,随即礼貌地点头示意。
“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沈薇走过来,目光自然地扫过苏晓手中的画册,“你也喜欢莫奈?他的光影真是百看不厌。”“是的,光影的捕捉很迷人。”苏晓回答,带着艺术家特有的真诚。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微妙。雨声敲打着书店的玻璃窗。
沈薇似乎斟酌了一下,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坦率而首接:“苏小姐,塞纳河边的意外,我很抱歉。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毕竟因我而起的一些…关注,可能给你和林磊带来了困扰。” 她看着苏晓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真诚歉意。
苏晓有些意外沈薇的首白,她摇摇头:“沈小姐言重了,是意外,与你无关。”沈薇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洒脱和了然:“林磊是个很特别的人,目标明确,意志坚定。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苏晓,“他对你的心意,我看得很清楚。在省城医院,他守着他母亲时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还有这次在巴黎,听说你差点出事时他那副要杀人的表情…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这样。”
苏晓的心跳漏了一拍,静静听着。“我欣赏他,也曾想过争取。”沈薇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认清事实后的通透,“但感情不是商业并购,强求不来。他的目光,从来只为你停留。与其做些无谓的纠缠惹人厌烦,不如大大方方地放手,保留一份体面。” 她朝苏晓伸出手,笑容真诚了几分,“苏晓,你很特别。你的画里有种打动人心的力量,那是任何商业价值都无法衡量的珍贵。林磊的眼光,确实很好。我祝福你们。”
这番坦荡而充满力量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苏晓心中最后残留的阴霾和疑虑。她看着沈薇伸出的手,那里面没有算计,只有欣赏和祝福。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强者,拥有的是内心的强大和选择的洒脱。“谢谢你,沈薇。”苏晓伸出手,与沈薇轻轻一握,脸上露出了释然而真诚的笑容,“也祝福你。”
两个同样优秀的女子,在巴黎的雨夜书店里,因为同一个男人,却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基于相互理解和尊重的和解。沈薇的爽利与祝福,无形中为苏晓注入了更多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