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苏醒与抉择
安全屋内，冰冷刺骨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的金属味和尚未散尽的药味。巨大的浴桶中，那深邃神秘的暗紫色药液己经彻底平静下来，如同凝固的星空。艾米莉亚静静地浸泡其中，只露出头部和肩膀。
她脸上的死气己经褪去大半，青灰色的蛊毒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病初愈的、近乎透明的苍白。长长的金色睫毛如同脆弱的蝶翼，覆盖在紧闭的眼睑上，胸口随着微弱但平稳的呼吸缓缓起伏。阴阳涅槃散霸道的力量在她体内肆虐过后，留下了深可见骨的虚弱，但也终于将那跗骨之蛆般的九阴绝脉蛊毒暂时镇压了下去。
林风坐在浴桶旁的椅子上，闭目调息。蚀魂瘴的反噬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在他经脉中疯狂噬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催动冰魄瞳冰封凯特和兽潮，又维持涅槃之力与蛊毒的最终平衡，几乎榨干了他最后的力量。他的脸色比艾米莉亚还要苍白，额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冷汗，右手掌心紧紧攥着那半枚边缘扭曲、触手依旧滚烫的青铜虫符，九头虫图腾的纹路硌着他的皮肤，传递着凯特临终的惨烈与绝望。
苏沐晴守在浴桶另一侧，正小心翼翼地用浸湿的棉签，擦拭着艾米莉亚额头的冷汗和残留的血污。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温婉的眉眼间带着深深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饱受摧残灵魂的悲悯。同心蛊传来林风体内蚀魂瘴翻腾的剧烈痛楚，让她心口也阵阵发紧。
唐紫嫣则靠坐在角落里一张翻倒的金属桌旁，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她胡乱地用袖子擦掉脸上干涸的血迹，火红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神凶狠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死死盯着浴桶中沉睡的艾米莉亚，又看看林风掌心的虫符，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摊属于凯特自爆留下的琉璃状熔痕上，牙关紧咬。
死寂。只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和浴桶中药液极其微弱的流动声。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呜咽般的呻吟从浴桶中响起。
艾米莉亚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覆盖在眼睑上的金色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
林风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右眼深处那黯淡的冰蓝光芒骤然凝聚！蚀魂瘴的剧痛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强行压下。
苏沐晴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屏住了呼吸。
唐紫嫣也瞬间坐首了身体，眼神锐利如刀。
艾米莉亚的眼皮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曾经如同蓝宝石般璀璨、倾倒众生的眼眸，此刻却蒙着一层厚厚的、仿佛永远无法散去的灰翳。迷茫、痛苦、深入骨髓的恐惧……种种情绪在她涣散的瞳孔中交织、翻滚。
她的视线毫无焦距地在昏暗的天花板上游移了几秒，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然后，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艰难地转动眼珠。
她的目光，越过了近在咫尺、满脸关切的苏沐晴。
越过了角落里眼神凶狠复杂的唐紫嫣。
最终，落在了那个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闭目调息的男人身上。
当她的视线触及林风那棱角分明却写满疲惫和隐忍的脸庞时，那双灰暗的蓝眸深处，仿佛有微弱的火星被瞬间点燃！
“林……风……” 一个破碎的、气若游丝的名字，从她干裂苍白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绝望和……希冀。
林风的目光迎上她。
下一秒，艾米莉亚浸泡在药液中的身体猛地向上挣扎！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她的右手如同闪电般从粘稠的药液中探出，带着冰冷的药液和升腾的雾气，不顾一切地抓向林风垂在浴桶边缘的左手手腕！
她的手冰冷刺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林风的皮肉里！那力量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虚弱之人！
“毁了它！”艾米莉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锐和刻骨的仇恨，灰暗的眼眸死死盯着林风，瞳孔深处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毁了冰宫！求求你！毁了它！救安娜！救她出来！！”
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刚刚被药力压下的蛊毒印记在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冷静！艾米莉亚！你的身体……”苏沐晴急忙伸手想要按住她，却被她挣扎的力量甩开。
“毁了冰宫？”靠在墙角的唐紫嫣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质疑，“洋妞！你他妈清醒点！外面那堆废铁你没看见吗？那个把自己炸成灰的叛徒你没看见吗？冰宫是他妈陷阱！是龙潭虎穴！你现在让我们去送死？就为了救你那个被控制了的姐姐？！”
她几步冲到浴桶边，火红的眸子如同燃烧的烙铁，狠狠灼烧着艾米莉亚：“为了救你姐，就要赌上我们所有人的命吗？！林风刚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苏狐狸耗尽心力炼药！姑奶奶我差点被芯片反噬搞死！外面那些怪物差点把我们撕碎！现在，你他妈就给我们这个？！”
唐紫嫣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充满了火药味和不忿。她指着门外废墟的方向，又指着林风苍白的脸，最后手指几乎要戳到艾米莉亚的鼻尖。
艾米莉亚的身体在唐紫嫣的怒吼中颤抖得更加厉害，灰暗的蓝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动摇的绝望和疯狂。她没有看唐紫嫣，只是死死抓着林风的手腕，指甲更深地陷入他的皮肤，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赎。
“钥匙……”她急促地喘息着，另一只浸泡在药液中的手艰难地抬起，颤抖着伸向自己的心口位置。她的指尖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苏沐晴看着激动对峙的两人，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林风，心乱如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医者的理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艾米莉亚，冰宫是陷阱，凯特临死前也证实了。那里现在一定布满了那个‘主上’的埋伏。硬闯，无异于自杀。”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林风掌心的青铜虫符，又看向艾米莉亚：“但是，凯特也留下了线索。苗疆虫谷，万蛊坟下的上古巫祭坛，可能是斩断‘主上’控制、甚至救你姐姐的关键。那或许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生路。”
唯一的生路。苏沐晴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艾米莉亚疯狂燃烧的火焰上，也暂时压下了唐紫嫣的怒火。安全屋内再次陷入一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艾米莉亚眼中的疯狂火焰微微摇曳，她紧抓着林风手腕的手指，力道似乎松了一丝。灰暗的蓝眸中，巨大的痛苦、挣扎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交织翻滚。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心口膻中穴附近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凸起。那是涅槃之力冲击后留下的细微痕迹，也是……藏匿之所。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甲在那个位置狠狠一划！
嗤啦！
皮肤被划开一道细微的口子，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
紧接着，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无数星辰缓缓旋转流动的冰蓝色指环，缓缓从那个细微的伤口中被“挤”了出来！
基因密匙！
艾米莉亚用颤抖的手指，捏起那枚沾染着自己鲜血的、仿佛凝聚了星海之光的冰晶指环。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灰暗蓝眸，死死盯着林风的眼睛。然后，她抓着林风手腕的右手猛地用力，将那枚冰晶指环，狠狠按向林风的掌心！
“拿着它……”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托付，“激活它……毁了冰宫……把安娜……带出来……”
冰晶指环触碰到林风掌心的瞬间！
嗡——！
一股奇异的、冰冷的共鸣感瞬间席卷林风全身！他右眼深处那沉寂的冰蓝色光芒不受控制地骤然亮起！掌心的冰晶指环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嗡鸣，内部流转的星辉骤然加速！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仿佛来自星海深处的冰魄之力，透过指环，与林风体内的冰魄瞳之力产生了奇异的共振！
蚀魂瘴的阴寒在这股同源而精纯的力量刺激下，竟然被短暂地压制下去了一丝！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够沟通某种冰冷造物的奇异感觉，在林风心头升起。
与此同时，浴桶中的艾米莉亚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软，向后倒去，溅起一片暗紫色的药液。苏沐晴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
艾米莉亚靠在苏沐晴怀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林风，灰暗的瞳孔中只剩下最后的哀求和无尽的绝望。
“林风！”唐紫嫣看着林风掌心那枚散发着奇异星辉和寒气的指环，看着他右眼骤然亮起的冰蓝光芒，心头警铃大作，“你他妈别犯傻！那是陷阱！是催命符！你……”
苏沐晴扶着昏迷过去的艾米莉亚，看着林风掌心的指环和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眼中充满了忧虑和……一丝理解。
林风缓缓低下头，看着掌心那枚沾染着艾米莉亚鲜血、与自己冰魄瞳之力共鸣的冰晶指环。凯特自爆的惨烈景象、机械兽潮的冰冷咆哮、艾米莉亚绝望的哀求、安娜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血色祭坛的阴森、“主上”那无形的恐怖阴影、苗疆虫谷的上古祭坛、圣女白浅歌清冷的面容……无数画面和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交织。
蚀魂瘴的阴寒依旧在经脉中咆哮，提醒着他自身的虚弱。
冰魄瞳与基因密匙的冰冷共鸣，却仿佛点燃了某种沉寂的火焰。
他缓缓抬起头，右眼冰蓝的光芒如同凝固的极光，深邃而平静。他看向怀中抱着艾米莉亚、满脸忧虑的苏沐晴，又看向一脸愤怒和不甘的唐紫嫣，最后，目光重新落回掌心的冰晶指环上。
他的手指，缓缓收拢，将那枚冰冷的、仿佛承载着星海和绝望的指环，紧紧攥在了掌心。
“冰宫要毁，”林风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同磐石般坚定，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安全屋内，斩断了所有的质疑和犹豫。
“人，也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