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冰川葬礼
死寂。如同厚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安全屋内每一个人的心头。林风那句“冰宫要毁，人也要救”斩钉截铁的回音，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
唐紫嫣脸上的愤怒和不甘瞬间凝固，随即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林风！你他妈疯了吗？！”她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碎裂的金属零件发出刺耳的呻吟，火红的头发几乎要根根竖起，灼灼的目光如同烧红的刀子，狠狠捅向林风，“那洋妞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姐是死是活关我们屁事？！那是陷阱！是绞肉机！凯特那个蠢货把自己炸成了灰还没让你清醒吗？！”
她的声音又急又厉，带着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和难以言喻的恐慌，手指几乎要戳到林风鼻尖上：“你看看你自己！站都站不稳！看看苏狐狸！都快虚脱了！看看我！姑奶奶差点被那破芯片搞死！我们拼了命才从那堆铁疙瘩嘴里活下来！现在！就为了一个被控制的陌生女人！为了这洋妞一句‘救我姐’！你就要拖着所有人再往那个火坑里跳？！”
她指向门外那片被冰封和爆炸肆虐过的狼藉废墟，又猛地指向浴桶中再次陷入昏迷、脸色惨白的艾米莉亚，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她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林风！你他妈是不是忘了，你这条命是师傅踹下山让你来处理婚约的！不是让你来当圣母普度众生的！更不是让你为了个洋妞和她那被控制的姐姐去填命的！”
“紫嫣！你冷静点！”苏沐晴扶着艾米莉亚，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试图劝阻。唐紫嫣的每一句质问，都像锤子砸在她心上，让她无法反驳其中的危险和代价。但看着艾米莉亚毫无生气的脸，感受着她体内被强行压制的蛊毒，想到那血色祭坛和被控制的安娜，一种深沉的悲悯和无力感又让她无法说出反对的话。她只能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艾米莉亚冰冷的身体，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冷静？我怎么冷静？！”唐紫嫣猛地转头，火红的眸子死死盯住苏沐晴，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解，更有一丝被孤立的委屈，“苏狐狸！你也糊涂了吗？你忘了同心蛊连着你和他！他要是折在冰宫里，你也得跟着玩完！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洋妞和她姐？值吗？！你说话啊！”
苏沐晴被唐紫嫣灼热的目光逼视着，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值不值？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看着艾米莉亚绝望的眼神，听着凯特临死前关于被改造的妹妹的哀嚎，她无法说出“放弃”两个字。同心蛊传来林风体内蚀魂瘴翻腾的剧烈痛楚，更让她心如刀绞。她低下头，避开了唐紫嫣的目光，只是抱着艾米莉亚的手，收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风沉默地承受着唐紫嫣狂风暴雨般的质问。他脸色依旧苍白，蚀魂瘴的阴寒在经脉中疯狂肆虐，带来一阵阵针扎刀剐般的剧痛，右眼深处那因为基因密匙共鸣而短暂亮起的冰蓝光芒，此刻也重新变得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他攥着那枚冰晶指环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掌心被指环冰冷的棱角硌得生疼。
唐紫嫣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强行凝聚的决绝外壳，露出了内里同样在挣扎的裂痕。代价。巨大的代价。他自己的命，苏沐晴的命，唐紫嫣的命……还有艾米莉亚刚刚捡回来的命。冰宫之下，血色祭坛，“主上”的阴影，机械兽潮……凯特自爆的惨烈景象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值得吗？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被控制的安娜？
为了艾米莉亚那绝望的哀求？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救赎”？
蚀魂瘴的阴冷仿佛要冻结他的血液和思维，一个充满诱惑的、冰冷的声音在心底低语：放弃吧。离开这里。带着现有的线索，去苗疆。那里有生路，有解除自身危机的可能。何必为了两个异国女人，赌上一切？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唐紫嫣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掠过苏沐晴苍白沉默、写满挣扎和担忧的侧脸，最后落回掌心那枚散发着微弱星辉的冰晶指环上。
基因密匙冰冷的触感，却仿佛带着艾米莉亚指尖的颤抖和她最后那声撕裂灵魂的哀求：“救安娜……”。
他仿佛又看到了艾米莉亚芯片日志中，那张冰宫前的合影——两个笑容灿烂的金发少女，眼神清澈，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然后，画面切换，血色祭坛上，安娜那双空洞麻木、如同玩偶般的眼睛……巨大的落差，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蚀魂瘴带来的冰冷犹豫。
还有凯特。那个同样被改造成怪物、最终选择自毁湮灭的男人。他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那刻骨的绝望和……哀求。“救她……毁掉芯片……”
一个个画面，一声声哀求，最终汇聚成一股无法熄灭的火焰，在蚀魂瘴的冰寒地狱中倔强地燃烧起来。
“值不值……”林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蚀魂瘴啃噬经脉的剧痛，却又异常清晰，“唐紫嫣，你问我值不值……”
他抬起头，右眼深处那黯淡的冰蓝光芒，如同穿透万载冰层的微弱星光，笔首地迎上唐紫嫣愤怒的目光。
“我不知道救一个陌生女人值不值。”
“我也不知道闯一个明知是陷阱的龙潭值不值。”
“我更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进去，有几个能活着出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唐紫嫣的激烈，却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是，”林风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苏沐晴怀中昏迷的艾米莉亚，又看向唐紫嫣，“我看到了她为了守护姐姐，像老鼠一样在黑暗里躲藏了三年。”
“我看到了凯特为了被挟持的妹妹，把自己变成怪物，最后炸得尸骨无存。”
“我看到了‘主上’为了那狗屁的永恒之冬，把人变成祭品，变成傀儡，变成冰冷的机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右眼冰蓝光芒剧烈闪烁，蚀魂瘴的阴寒仿佛被这怒火短暂逼退！
“这他妈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林风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在安全屋内炸响，“这是底线！是老子看不过眼！”
他猛地踏前一步，逼近唐紫嫣，两人鼻尖几乎相抵。他苍白脸上那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此刻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狂放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那个狗屁‘主上’，他躲在暗处，操控生死，玩弄人心，把至亲之情当成筹码和工具！把活生生的人变成行尸走肉！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能主宰一切？！”
林风指着门外凯特自爆留下的熔坑，又指向艾米莉亚：“今天，他可以为了仪式抓走安娜，把凯特的妹妹改造成冰傀！明天，他就能为了别的目的，把爪子伸向任何人！伸向苏沐晴！伸向你唐紫嫣！甚至伸向老子在昆仑山上的师傅！”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狠狠刮过唐紫嫣的脸：“你问我值不值？老子告诉你！就冲那个躲在阴沟里的杂碎干的这些烂事！就冲他敢这么玩！冰宫老子砸定了！安娜老子捞定了！他的狗屁仪式，老子掀定了！”
狂放！霸道！不讲道理！
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唐紫嫣被林风的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愤怒和质疑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只剩下震惊和一丝……茫然。她看着林风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睛，看着他苍白脸上那股近乎偏执的狂放，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骨子里的东西——那不是愚蠢的圣母心，而是一种源自力量、源自本心、对践踏底线者最首接的蔑视和宣战！
苏沐晴也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林风。同心蛊传来的，除了蚀魂瘴的剧痛，此刻更有一股炽热燃烧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意志！那股意志冲散了她心头的犹豫和阴霾，让她苍白的脸上，悄然浮现出一抹异样的光彩。
“至于你们……”林风的目光扫过唐紫嫣，最后落在苏沐晴脸上，那狂放的气势微微收敛，语气变得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托付般的郑重，“冰宫，我一个人去。”
“什么？！”唐紫嫣和苏沐晴同时失声。
“这枚钥匙，”林风摊开掌心，露出那枚冰晶指环，“与我体内的冰魄瞳共鸣，能暂时压制蚀魂瘴，也能让我找到冰宫的核心。我一个人，目标小，速度快。”
他看向唐紫嫣，眼神平静无波：“你受伤不轻，留下来，和苏沐晴一起，守住这里，看好艾米莉亚。等我回来。”
“你放屁！”唐紫嫣瞬间炸了，刚刚升起的那点茫然被更大的怒火取代，“你他妈逞什么英雄？！一个人去送死吗？！那冰宫底下有什么你知道吗？！那个‘主上’说不定就在那里等着你！你……”
“我陪他。”一个平静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唐紫嫣的怒吼。
苏沐晴轻轻将昏迷的艾米莉亚安置在浴桶旁的地铺上，然后缓缓站起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那双温婉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洗去尘埃的星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走到林风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平静地迎上唐紫嫣错愕的视线，也迎上林风带着询问的深邃目光。
“冰魄瞳的力量与涅槃散药力同源，我能帮你压制蚀魂瘴的反噬。”苏沐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而且，我是医生。如果……如果你受伤，或者……安娜需要救治，我在。”
她顿了顿，看向林风，眼神清澈而温柔，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同心蛊连着你和我。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所以，你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激烈争辩。
只有一句平静的“我陪他”。
一句“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一句“你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平静的话语，却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狠狠砸在安全屋冰冷的空气里，也砸在了林风和唐紫嫣的心上。
林风看着苏沐晴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不容置疑的决绝，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蚀魂瘴的阴寒，在这一刻似乎被一种更温暖、更坚韧的力量驱散了。
唐紫嫣张着嘴，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看着苏沐晴眼中那份义无反顾的平静，再看看林风脸上那瞬间柔和下来的线条，她满腔的怒火和不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排除在外的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看着他们，火红的眸子剧烈地闪烁着，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自嘲般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冷笑。
“呵……好！好得很！”唐紫嫣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两人，肩膀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声音变得异常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抛弃般的疲惫和决绝。
“你们伟大！你们要去殉情！要去当英雄救美！”
“姑奶奶不奉陪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安全屋那扇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大门。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孤单和萧索。
林风看着唐紫嫣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冰晶指环，最后目光落在身边苏沐晴平静而坚定的侧脸上。
冰魄瞳与基因密匙的冰冷共鸣，蚀魂瘴的阴寒低吼，苏沐晴指尖传来的、通过同心蛊传递过来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还有门外废墟的冰冷死寂……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冰冷的星海指环，紧紧攥在掌心。
“走吧。”林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斩断一切的决然，“去给那座冰宫……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