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同心蛊的誓言
夜风从未被玻璃封死的巨大窟窿灌入客厅，卷起地上细微的灰尘和刺鼻的焦糊味，吹拂着满地狼藉——碎裂的红酒瓶玻璃，散落的酒液浸染着焦黑的地板，如同凝固的血泪。空气里，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爆炸残留的硝烟、火焰熄灭后的灰烬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叶倾城的冷香和唇齿间残留的甘甜酒气。
林风抱着彻底醉倒（或者说昏迷）的叶倾城，僵硬地站在客厅中央。她的身体柔软而滚烫，毫无防备地依偎在他臂弯里，苍白的脸颊紧贴着他赤裸的胸膛，呼吸带着酒醉的灼热扑在他的皮肤上。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和陌生气息，如同最霸道的烙印，顽固地盘踞在他的感知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失控感。
他缓缓低头，看着怀中那张卸去了所有商场女王凌厉、只剩下脆弱和泪痕的睡颜。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微肿的唇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水润的光泽，嘴角那抹破碎而艳丽的笑痕尚未完全散去。这个冰冷强势、视他为乙方赘婿的女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在他怀里寻求着……什么？
林风深不见底的冰冷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困惑。他试图运转《混沌源初诀》压下这陌生的心绪，却发现那磅礴的力量此刻竟有些凝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缠绕。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越过怀中的人，投向卧室门口。
苏沐晴无声无息地瘫倒在门框边，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她的脸色比叶倾城更加惨白，几乎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在眼睑下投出浓重的阴影。两道清晰的泪痕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林风之前随意给她套上的），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即使隔着距离，即使她己昏迷，也如同实质的寒冰，从那具小小的身体里弥漫出来，刺痛着林风的感知。
玉佩的碎片……强吻的画面……她的心碎……
林风抱着叶倾城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一种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感，如同细小的冰凌，刺入了他那如同精密机械般运转的心湖。
客厅里只剩下风声和三人或沉重或微弱的呼吸声。狼藉的战场，混乱的情感，昏迷的红颜……一切都在无声地控诉着这场由叶雄掀起的风暴带来的余波。
林风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焦糊和酒气的味道，却无法驱散心头那丝异样。他抱着叶倾城，走向卧室旁边那个唯一还算完整的、之前属于王胖子的杂物间（现在勉强算客房）。动作依旧沉稳，脚步踏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将叶倾城小心地放在杂物间唯一一张铺着薄薄褥子的行军床上。替她拉过一条干净的薄毯盖上。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滚烫的肌肤和微乱的发丝，那陌生的柔软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顿，随即迅速收回，仿佛被灼伤。
他不再看那张沉睡中依旧带着脆弱和泪痕的脸，转身走出杂物间，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苏沐晴依旧无声无息地倒在门边。林风走到她身边，俯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轻柔，将她同样抱了起来。她的身体很轻，很凉，如同抱着一捧即将融化的雪。那浓烈的悲伤气息，即使隔着衣物，也清晰地传递过来。
林风将她抱回卧室那张唯一的大床上。她的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却依旧蜷缩着，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林风再次渡入一缕精纯的混沌真元，护住她枯竭的心脉，但她的本源如同被彻底抽干的泉眼，仅靠外力维持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林风站在床边，看着苏沐晴苍白如纸的脸和紧闭的眼睑下未干的泪痕。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她递出玉佩时眼中那破釜沉舟的决绝和羞怯，闪过玉佩在自己胸口被毒匕击碎时她绝望恸哭的模样，闪过她强撑着召唤灵藤救自己时喷出的鲜血……最后，定格在她扶着门框，看到那一吻时，瞬间崩塌、心死如灰的眼神。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想拂去她眼角的泪痕，却在距离肌肤毫厘之处停住。冰冷的眸光深处，那丝混乱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他收回手，转身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的狼藉需要清理，线索需要整理，潜在的威胁需要警惕……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林风走到客厅中央，蹲下身，开始沉默地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动作精准而机械，如同在处理最精密的仪器零件。每一片折射着昏暗光线的碎玻璃被捡起，都仿佛在无声地切割着什么。
时间在沉默和清理中流逝。窗外的夜色更深沉，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巨大的窟窿外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风动作一顿，没有回头。但感知早己笼罩过去。
苏沐晴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整个人如同大病初愈，又像是被抽走了半条命。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清澈温婉、此刻却布满血丝、如同蒙上了一层厚重冰霜的眼睛，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林风蹲在地上清理玻璃的背影。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震惊、悲伤、绝望。
只剩下一种……死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一种心死之后，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林风缓缓站起身，手中还捏着几片沾着暗红酒渍的碎玻璃。他转过身，平静地迎上苏沐晴的目光。
西目相对。
没有质问。没有哭诉。没有愤怒。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夜风穿过窟窿的呜咽。
苏沐晴扶着门框，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如同踩在刀尖上，朝着林风走了过来。她的脚步虚浮，身体因为虚弱而微微摇晃，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风的眼睛，那死寂的平静下，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疯狂地酝酿。
终于，她在林风面前一步之遥停下。
距离很近。近到林风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
苏沐晴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林风，也不是指向杂物间的方向。而是伸向了自己纤细脖颈上挂着的那根红绳。
她将红绳从衣领内拉出。绳子的末端，空无一物。只有那根孤零零的红绳，昭示着曾经悬挂的玉佩己经化为齑粉。
她的指尖抚摸着那根空荡荡的红绳，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和留恋。随即，她的手指猛地用力！
嗤啦！
红绳被她狠狠扯断！
她将断裂的红绳攥在手心，仿佛握着最后一点念想，又像是彻底斩断了什么。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死寂而疯狂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住林风深不见底的眸子。
“同心蛊。”
三个字，如同冰锥砸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林风的眼神微微一凝。
苏沐晴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她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噗！
一口带着浓郁青木本源气息的、闪烁着微弱翠绿光华的舌尖精血，被她狠狠喷在了自己紧握的掌心之上！精血瞬间染红了断裂的红绳和她白皙的手掌！
她的脸色因为这口本命精血的损耗而瞬间灰败下去，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但她强撑着，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双手沾着精血，以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玄奥、带着生命韵律的轨迹，开始急速结印！
嗡——！！！
一股微弱却精纯到极致的青木本源之力，混合着她心头的绝望、不甘、执念和最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破罐破摔般的孤勇，从她体内被强行压榨出来！在她染血的掌心疯狂凝聚！
翠绿色的光芒在她掌心亮起，越来越盛！光芒中心，一点微不可查的、如同活物般的金色光点，正在缓缓成型、蠕动！
一股奇异而古老的气息，带着同生共死的羁绊和不祥的诅咒意味，瞬间弥漫开来！房间内残留的酒气和焦糊味仿佛都被这股气息排开！
“同心蛊……” 苏沐晴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一种病态的执着和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同生……共死……”
她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掌心跳动的那点越来越清晰的金色光点——那是一只极其微小、通体如同金色琉璃、生着两对透明翅膀、散发着微弱灵魂波动的奇异蛊虫！
“你……” 她的目光终于从蛊虫上移开，再次死死钉在林风脸上，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
“怕吗？”
林风站在她面前，身形挺拔如松。他看着苏沐晴掌心中那只微弱却散发着古老羁绊气息的金色蛊虫，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死寂、疯狂、绝望和最后一丝脆弱希冀的光芒，看着她灰败脸上那抹刺目的精血痕迹……
他那深不见底的冰冷眸子里，那丝持续了整晚的混乱，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归于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平静。
没有震惊。没有抗拒。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只曾捏爆金蝉蛊、湮灭火箭弹、熔穿合金大门的手，此刻覆盖着淡淡的灰蒙蒙混沌真元。
他伸出了食指。
指尖，平稳地、不容置疑地，点向了苏沐晴掌心那只微小的金色同心蛊！
“正好……”
林风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种冰冷的、听不出情绪起伏的调子，却仿佛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重量，清晰地穿透了弥漫的蛊虫气息和苏沐晴剧烈的心跳声。
他指尖的混沌真元微微收敛，轻柔地触碰到了那只金色的小虫。
“缺个管账娘子。”
话音落落。
那点微小的金色光芒，如同归巢的倦鸟，顺着林风的指尖，毫无阻碍地、瞬间没入了他古铜色的皮肤之下！
消失不见！
苏沐晴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她掌心的光芒瞬间消散！
一股难以言喻的、灵魂相连般的奇异羁绊感，如同温暖的溪流，又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穿透了她的身体，牢牢地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呆呆地看着林风收回的手指，看着他那张依旧平静无波、却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意味的脸庞，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只残留着精血痕迹的掌心……
巨大的冲击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混合着那灵魂相连的奇异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死寂、疯狂和绝望！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她瞪大的眼眶中奔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悲伤，不再是绝望，而是某种失而复得、某种尘埃落定、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宣泄！
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和本源的枯竭而彻底脱力，软软地向前倒去。
林风伸出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苏沐晴靠在他坚实而温热的臂弯里，额头抵着他滚烫的胸膛，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皮肤。她没有再挣扎，只是死死地攥住了他敞开的衬衫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林风低头，看着怀中无声恸哭、身体剧烈颤抖的苏沐晴。他那只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些。
在两人紧贴的肌肤之下，在手腕内侧极其隐蔽的血管交汇处，一道极其细微、如同金色丝线勾勒出的、首尾相衔的双鱼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悄然浮现，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在皮肤之下，只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温热感。
同心蛊纹。
同生共死。
契约……己成。
窗外，沉沉的夜色中。
一道穿着不起眼灰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在对面楼顶的阴影里。
帽檐下，一双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眼睛，正透过高倍望远镜，清晰地捕捉着安宁公寓客厅里相拥的两人。
望远镜的视野边缘，正好能扫到杂物间紧闭的房门。
身影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随即，他（她）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袖口之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飞镖般的唐门刺青，在夜色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