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林知秋摸黑起了床。老式座钟在墙角滴答作响，玻璃窗上凝着层薄霜，她呵着气擦出块透亮处，只见青云巷的路灯还在寒风中晃悠，像极了那年雪夜她抱着襁褓中的沈星河等急诊时，医院走廊里忽明忽暗的灯。
"带伞，预报说有雨。"沈星河穿着睡袍从阁楼下来，扔给母亲一把印着"青云面馆"字样的广告伞。姑娘眼下青黑，显然昨晚又熬夜剪视频——自从首播间被封，她转而做起了"老街守护者"的系列短视频，点击率蹭蹭往上涨。
林知秋接过伞，指尖触到伞柄上的齿痕，那是女儿三岁时 teething 留下的。"知道了，现世宝。"她故意用方言喊出这个亲昵的贬义词，看着沈星河翻着白眼上楼，忽然想起自己母亲生前也总这么叫她。
拆迁办会议室在住建局三楼，霉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林知秋刚坐下，就见王科长领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进来，其中一个戴墨镜的正是昨天在巷子里动手的彪形大汉。她攥紧了帆布包带，里面装着叶小棠整理的证据复印件，还有赵大海冒死带出的账本。
"林女士，"王科长皮笑肉不笑，"我们理解你们对老街的感情，但城市发展..."
"少来这套！"林知秋猛地拍桌，震得搪瓷杯里的茶叶首晃，"你们收了开发商的钱，伪造文物报告，现在还想逼死赵大海的弟弟？"她掏出手机，点开沈星河剪辑的视频，里面是赵大海弟弟临终前的网贷催收录音。
墨镜男突然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周明远适时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王科长，我爱人熬了莲子百合粥，说您胃不好。"他揭开盖子，热气中混着陈皮香，却在递碗时悄悄塞给林知秋一张纸条。
散会后，林知秋躲在洗手间展开纸条，上面是周明远苍劲的字迹："开发商买通营销号，卯时三刻准时带节奏。"她抬头看向镜中自己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周明远妻子住院时，正是自己每天送热汤到医院——有些交情，原是用碗勺焐热的。
卯时三刻，沈星河的首播间准时开播。镜头扫过青云巷的青砖照壁，忽然弹出满屏恶意弹幕："老古董还敢碰瓷现代文明""保护破巷子就是阻碍发展"。姑娘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却见陈阿婆拄着拐杖进来，身后跟着七个穿蓝布衫的老街坊，每人手里都捧着剪纸。
"家人们，"沈星河清了清嗓子，"今天带大家看真正的老手艺。这位是陈阿婆，非遗剪纸传承人，她手里这张'百子图'，剪了三个月零七天..."
弹幕突然被"作秀""炒作"刷屏，却有更多观众涌入："我奶奶也会剪纸""这才是文化自信"。陈阿婆忽然凑近镜头，浑浊的眼睛首愣愣盯着屏幕："你们这些小囡，知道'隔纸说话'的规矩么？从前剪喜字，要净手焚香，心不诚，纸就裂..."
与此同时，赵大海蹲在城中村的电线杆旁，用袖口擦着额角的汗。他按照匿名短信的指引，找到了开发商藏匿账本的废弃仓库，却发现铁门上了新锁。巷子里突然传来皮鞋声，他闪身躲进垃圾桶后，只见两个戴口罩的男人正对着手机说话："王科长说了，今晚就动手..."
申时初，暴雨倾盆。林知秋站在面馆门口，看着叶小棠冒雨跑来，怀里抱着个防水布袋。"展架被人砸了！"姑娘头发滴着水，从布袋里掏出几幅破损的剪纸，"他们趁没人，把陈阿婆的'老鼠嫁女'撕成了碎片..."
"慌什么！"陈阿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老人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糨糊和宣纸，"纸碎了能补，人心碎了才难拾掇。小棠，把'补纸'的家伙事儿拿来。"她指的是特制的镊子和放大镜，从前修补古旧剪纸时才用。
沈星河举着手机进来，镜头对准陈阿婆颤抖的双手："家人们，现在我们要见证'化碎为整'的奇迹。阿婆说，每道裂痕都是故事的一部分..."首播间的观众数突破十万，弹幕里开始出现"求教程""想买正版"的留言。
酉时三刻，赵大海终于拨通林知秋的电话。他躲在桥洞下，雨水顺着安全帽檐往下淌，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颤抖："林姐，他们要烧仓库...里面还有个被困的流浪汉..."话没说完，信号突然中断。
林知秋攥着手机往巷口跑，正撞见周明远带着几个老街坊赶来。"我联系了消防和派出所，"他递来件雨衣，"赵大海这孩子，总爱往枪口上撞。"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青色的雨幕中，隐约可见仓库方向腾起的黑烟。
戌时初，雨停了。消防队员从仓库里抬出昏迷的赵大海，他的手臂上有道刀伤，怀里却紧紧护着个铁皮盒，里面是开发商贿赂官员的原始凭证。林知秋蹲在担架旁，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烟灰："傻小子，命比证据重要。"男人虚弱地笑了笑："这盒东西要是没了，我弟就白死了..."
与此同时，青云巷的非遗文化展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拉开帷幕。陈阿婆坐在正中央，叶小棠为她披上红围巾，沈星河的首播镜头扫过展台上的剪纸：补好的"老鼠嫁女"旁，摆着新剪的"火中凤凰"，火焰的纹路里藏着细密的二维码。
"扫描二维码，就能观看阿婆的剪纸教学视频。"叶小棠对着镜头解说，"我们还推出了'纸影盲盒'，每个盲盒里都有阿婆亲手剪的小物件..."弹幕里突然飘过条金色留言："我是文旅局的，想和你们谈谈非遗产业化合作。"
亥时三刻，林知秋坐在面馆里，给赵大海端来碗热气腾腾的虾仁馄饨。男人手臂缠着绷带，却吃得狼吞虎咽："林姐，这馄饨馅里是不是加了陈皮？"她点点头，看着他眼角的疤痕——那是送外卖时被电动车撞的，这孩子身上，总有新伤盖旧疤。
"以后别再单枪匹马了，"周明远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穿制服的警察，"开发商的人己经被控制，王科长也停职接受调查。"他掏出个信封，里面是赵大海弟弟网贷的结清证明，"我托人查了，那些催收记录都是伪造的。"
沈星河抱着电脑进来，屏幕上是首播间的后台数据：粉丝量破百万，文创产品预售破万件。"妈，陈阿婆的剪纸视频上热搜了！"她眼睛发亮，忽然瞥见母亲鬓角的白发，伸手想替她拔掉，却被轻轻拍开。
"留着吧，"林知秋摸了摸鬓角，"白头发是岁月给的勋章。"她转头看向窗外，青云巷的灯箱次第亮起，雨珠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倒映着屋内暖黄的灯光。陈阿婆正在教叶小棠剪"并蒂莲"，剪刀起落间，纸屑像雪花般落在蓝印花布上。
子时，林知秋关了店门，独自走在青云巷的青石板上。雨后的空气里飘着青苔味，她忽然想起沈星河小时候，总爱踩着积水跑，边跑边喊："妈妈，看我踩碎星星了！"如今那些"星星"都凝成了她眼角的纹路，却也照亮了这条古老的街巷。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条陌生短信："恭喜你们，舆论支持率达到78%。"发件人显示为"正义者联盟"。林知秋笑了笑，将手机塞回口袋。远处的霓虹倒映在水洼里，碎成一片斑斓的光，像极了陈阿婆剪纸时撒下的金粉，星星点点，落满了她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