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录像里本该在深圳的父亲丁旺生,竟在案发现场附近现身?
然而目击者看到他举起弹弓的时间是中午,女儿丁叮的死亡时间却在下午三西点。
中间消失的三小时,成了无法填补的空白谜题。
深圳警方反馈回来的消息冰冷、高效,却像一桶冰水浇在江沅头顶。
丁旺生所在电子厂考勤记录清晰显示:案发当日,他全天在岗。
厂区几个关键位置的监控录像拍下了他活动身影,时间戳精准,覆盖了从清晨打卡到晚间加班的全过程。
尤其是案发时段——乌石村中午时分,深圳工厂的监控里,丁旺生正穿着油腻的工装,埋首在流水线旁,与一群同样疲惫的工友一起组装零件。
人,不可能同时在两地出现。
江沅把手机按在桌面上,屏幕暗下去,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愈发急促的雨声。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
那监控中模糊但特征指向丁旺生的脸,瞬间变得无比讽刺。不是他。
“那…那个出现在村里的人是谁?”夏小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形酷似,穿着深蓝外套、黑鸭舌帽…春香绝不会凭空捏造一个玩弹弓的人!”
“有人在假扮他。”江沅的声音低沉而肯定,目光锐利地扫过投影幕布上定格的嫌疑人画面,“一个对他身形、甚至可能对他行踪有了解的人。
目的,就是把这盆脏水,精准地泼到他头上。”
动机的迷雾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诡异。
嫁祸?
针对丁旺生的仇恨?
还是仅仅需要一个外形相似的替罪羊?
丁叮的死,是核心,还是嫁祸计划中不幸的一环?
“查!”江沅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深挖丁旺生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乌石村这边,谁对他熟悉到能模仿?谁跟他有过节?还有,查清楚那个时间段,所有可能出现在那条路上的、符合衣着特征的男性!春香看到的弹弓是关键,这东西不是人人都有,查来源!查附近谁有这玩意儿!”
警力再次被调动起来,目标从单一的嫌疑人丁旺生,转向一张可能存在的、充满恶意的大网。
夏小青领命去走访排查弹弓线索。
江沅则带着法医老周和技术队,顶着越来越密的春雨,重返梧桐树下。
雨水冲刷着地面,也模糊了之前的痕迹。江沅站在春香描述的“鸭舌帽男人”曾经的位置,抬头望向那栋发生惨案的楼梯。
距离依旧遥远,梧桐树虬结的枝干在雨中更显张牙舞爪,视野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老周,模拟一下,”江沅的声音混在雨声里,“用弹弓,打那种石子,”他指了指证物袋里三颗冰冷的黑色鹅卵石,“目标,楼梯平台。”
老周是部队侦察兵出身,手上功夫了得。
他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普通弹弓(用于现场测试各种投射可能),选了一颗大小重量相近的石子,拉紧皮筋,眯眼瞄准。
皮兜弹出,石子带着破空声飞射而出。
然而,它并未如预期般射向平台,而是中途撞上了一根横斜的粗壮梧桐枝干,“啪”的一声脆响,石子被弹飞,远远落在泥泞的地里。
“不行,”老周摇摇头,抹去脸上的雨水,“枝条太密,遮挡严重。
就算选角度,也很难保证石子能完全避开所有障碍物,精准命中一个活动的小目标,比如奔跑中孩子的太阳穴。
这需要的不是技术,是近乎神迹的运气。”
江沅沉默地看着那根阻挡石子的粗枝,雨水顺着树皮沟壑蜿蜒流下。
运气?
他从不相信纯粹的运气是谋杀的工具。
除非…目标根本不是“精准命中”,而是制造恐慌?
“惊吓。”江沅吐出两个字,“石子不需要打中,只需要打向孩子附近,制造突然的声响和威胁,就足以让奔跑玩闹、身处危险楼梯边缘的孩子受惊失足。”
老周点点头:“这个解释合理得多。技术难度骤降,成功率大增。
凶手要的就是一个‘意外’的表象。”
这个推论让弹弓袭击的可能性变得切实可行。
然而,新的疑问随之而来:如果袭击发生在中午(春香目击),而丁叮的死亡时间在下午三西点,中间这三小时的空白期,发生了什么?
是弹弓惊吓导致她当时就滚落楼梯重伤,拖延至下午才死亡?
还是中午的袭击并未致命,下午又发生了其他事情?
带着这个关键疑问,江沅再次找到了法医。详细的尸检报告己经完成。
“致命伤很明确,”法医指着报告上的照片和解剖图,“颅底骨折,颅内大面积出血,符合高坠、后枕部撞击硬物的特征,楼梯棱角吻合。
颈部扼痕存在,但程度轻微,皮下出血量有限,属于濒死期或死后形成的可能性更大,不太可能是主要致死原因。体表其他擦挫伤符合滚落楼梯形成。”
“死亡时间呢?能精确到小时吗?”江沅追问。
“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尸斑、尸僵、角膜混浊度以及环境温度综合判断,”法医指着报告上的结论,“死亡时间在当天下午2点到4点之间。
误差范围无法小于两小时。”
“中午12点到下午2点之间,有没有可能己经受了致命伤,只是拖到2点之后才死亡?”江沅紧盯着法医。
法医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谨:“理论上存在这种可能性,比如严重颅内出血有个发展过程。”
“但结合尸检所见,死者损伤严重且集中,尤其是颅内损伤,这种程度的损伤通常会导致意识迅速丧失、呼吸循环衰竭,死亡过程相对较快。更重要的是...”
他翻到一页显微镜下组织切片的报告,“我们在主要损伤部位周围的组织里,观察到的‘生活反应’——也就是机体对损伤的炎症、修复等活体反应——其程度指向损伤是濒死期或死亡前不久发生的。”
“换句话说,导致她死亡的这次严重撞击,发生的时间离她最终死亡的时间点非常接近。不太可能是中午受伤,拖到下午三西点才死亡。中午若遭受同等程度的撞击,她应该撑不了那么久。”
江沅的心沉了下去。法医的结论几乎排除了“中午惊吓致重伤、拖延至下午死亡”的可能性。
中午的弹弓袭击,很可能并未首接造成丁叮的死亡!那春香看到的是什么?那个酷似丁旺生的男人,中午在树下用弹弓瞄准孩子,难道只是虚晃一枪?
或者目标根本不是丁叮?
或者…弹弓射击与后续的坠楼死亡,是两件独立但有联系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