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故人书
谢潮生蹲在老槐树下挖蚯蚓时，铁铲突然撞上个硬物。扒开湿泥，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铜匣，匣面金砂纹正随着日头挪移变幻，拼出谢珩的笔迹："待潮生满十岁启。"
"阿娘！我又找到阿爹的宝贝啦！"孩童抱着匣子往书房跑，腕间金砂痣在奔跑中忽明忽暗。林绾搁下朱笔，见匣缝渗出熟悉的沉水香——正是谢珩批折子时惯用的熏香。
十七端着冰镇酸梅汤进来，陶碗底突然"咔嗒"轻响。谢潮生抢着翻过碗，碗底竟嵌着枚青铜钥匙："这个纹路...跟匣子锁孔好像！"
铜匣开启的刹那，槐香漫过窗棂。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封信，封皮墨迹尚新："潮生十岁生辰启""潮生十五及冠启"...首至"潮生大婚启"。最底下压着卷泛黄的海图，边角批注力透纸背："此图当由绾儿亲启。"
"阿爹偏心！"谢潮生鼓着腮帮子拆开十岁那封信，信纸却空白一片。林绾将信纸凑近烛火，金砂小字渐显："今日起可学《九章算术》，城南赵掌柜处存有为夫手稿——若解不出鸡兔同笼，罚扫祠堂三日。"
雨打芭蕉的夜，林绾独坐灯下展阅海图。金砂纹自图缝游出，在案头凝成谢珩虚影："夫人可还记得永昌七年的漕运船？"虚影指尖点向某处暗礁，"为夫在此处藏了..."
话未说完，谢潮生抱着湿漉漉的星象仪冲进来："阿娘！井里冒出会发光的鱼！"
林绾提灯照向古井，见井壁青苔间嵌着枚琉璃珠。指尖触及的刹那，金砂纹暴涨成线，拽出个密封的陶罐——罐中满是糖渍槐花，底下压着谢珩的《育儿经》："潮生尿床时，当以蜜饯诱之改过。"
"主子在时，常半夜翻墙去城南买蜜饯..."十七忽然哽住，转身去拭玄甲上的水珠。
上巳节踏青时，谢潮生追着蝴蝶跌进山洞。洞壁藤蔓突然游走，露出满墙星图——正是谢珩教过他的二十八宿，每颗星子都嵌着金砂。孩童踮脚去够紫微星，整面洞壁轰然翻转，现出箱笼兵器，刀柄皆刻"林"字。
"阿爹给我留的！"谢潮生抽出把小弩比划，箭矢离弦的刹那，金砂纹自箭尾漫开，在空中拼出谢珩虚握他小手的轮廓。
林绾着箱底的信匣，忽然记起某年上元节。谢珩借着酒意将密信折成纸鸢，偏要她猜谜才肯给："若猜中，为夫扮马给你骑。"
惊雷劈开春夜时，谢潮生举着湿透的《九章算术》跑来。书页间掉出张糖纸，背面金砂小字闪烁："今日雨大，可免功课——父珩。"
"阿爹最好了！"孩童欢呼着扑进母亲怀里，发间槐香与那人如出一辙。
林绾望向檐角晃动的铜铃，恍惚见谢珩倚在廊柱轻笑。他指尖金砂纹游走，在雨幕写就半阙残诗：
**"不敢求来世，惟愿今生..."**
余韵散在风里，恰似那年未尽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