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同心结

第五十八章 同心结

谢潮生踮脚去够祠堂匾额后的暗格时,腕间的金砂痣突然灼如烙铁。林绾在院中煎药,忽见药罐腾起的白雾凝成谢珩的字迹:"东南檐角,第七片瓦。"

孩童踩着竹梯掀开青瓦,惊飞一群雨燕。瓦下压着个油纸包,裹着褪色的红绸——竟是当年林绾大婚时扯下的半幅盖头。谢潮生抖开盖头,金砂纹自褶皱间浮出,在晨光里拼出张泛黄的地契。

"阿娘!这是咱家老宅?"孩童指着地契上的"林府"二字。林绾指尖发颤,那地址分明是二十年前被焚毁的旧宅,谢珩竟在废墟下埋了东西。

暴雨突至,母子二人撑伞立在残垣前。谢潮生攥着铁锹往焦土里一掘,锹尖撞上青铜匣的脆响混着雷声炸开。匣面锁孔形如半枚玉扣,正是林绾典当的那枚。

"主子临终前三天冒雨来过..."十七突然现身,玄衣被雨水浸透,"他说等潮生满十二岁才能开。"

铜匣弹开的刹那,槐香漫过雨幕。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对银镯,从婴儿的细圈到少年的宽镯,每对内侧都刻着"长命百岁"。最底下压着叠泛黄的信封,封皮写着:"绾儿亲启——若潮生捣蛋,可拆此信镇他。"

谢潮生抢着拆开第一封,信纸却空白一片。林绾将信纸贴近烛火,金砂小字渐显:"今日若背不会《出师表》,罚扫马厩三日——另,西厢房梁藏了蜜饯。"

"阿爹耍赖!"孩童气鼓鼓地搬梯子,果然在房梁摸到个铁盒。盒中蜜饯早己黏成糖块,底下压着谢珩的《驯马经》:"潮生学骑射时,莫让他挑枣红马——那马踢过你娘。"

夜深人静时,林绾独坐灯下拆阅第二封信。金砂纹自纸面游出,凝成谢珩批折子的虚影:"夫人可还记得永昌七年的漕运案?为夫在沉船处藏了..."虚影突然被夜风搅散,窗棂传来叩击声。

谢潮生抱着湿漉漉的星象仪探头:"阿娘,井里有东西发光!"

古井下的青苔间嵌着琉璃珠,触及的刹那金砂暴涨。铁链绞动声里,浮出个浸透沉水香的木箱——箱中满是谢珩收集的琐碎:她练字废掉的宣纸,教流民孩童叠的纸鸢,甚至契约撕碎那日她掷出的茶盏碎片。

"主子说等桃树开花时,拿这些扎风铃。"十七抚过碎瓷上的茶渍。谢潮生己用金砂纹串起碎片,檐下风铃轻晃,恍惚是谢珩玉佩相击的声响。

惊蛰雷动那日,谢潮生在祠堂临帖。墨汁溅上供桌,竟显出一行小字:"后园假山第三洞。"母子二人移开太湖石,露出满墙兵器——刀柄皆刻"林"字,箭羽染着北疆朱砂。

"阿爹给我留的!"谢潮生挽弓搭箭,金砂纹自箭尾漫开,在空中拼出谢珩虚握他小手的轮廓。箭矢穿透靶心时,青砖缝里渗出墨迹:"今日功课减半。"

上巳节踏青,谢潮生追着纸鸢跌进山洞。洞壁星图遇光流转,紫微星位置嵌着枚青铜钥匙。林绾插入锁孔的瞬间,整座山壁轰然中开——三百艘幽灵船的模型悬于穹顶,每艘甲板都刻着"长相守"。

"这才是真正的聘礼。"谢珩的虚影自船帆浮现,"当年沉船载的不是军械,是为夫攒了十年的家当。"

谢潮生忽然指向船模底舱:"有东西在发光!"

金砂纹缠住林绾手腕一拽,舱门弹开,滚出个玉雕的妆奁——屉中胭脂盒下压着叠糖纸,每张都记着琐碎:

**"三月初七,绾儿嫌药苦,偷倒进盆栽。"**

**"腊月廿三,潮生尿床七回,当罚他爹抄兵书。"**

暴雨突至,山洞渐被积水淹没。谢潮生忽然摸到石壁刻痕,就着闪电看清是首打油诗:"云胡不喜藏东南,既见君子..."后半截被青苔覆盖。

"阿爹的诗真烂!"孩童嘀咕着刮去苔藓,露出最后两句:"...甘为卿砚千年墨,不羡鸳鸯不羡仙。"

林绾的泪混着雨水砸在石壁。金砂纹自诗句漫开,凝成谢珩撑伞的虚影:"夫人,这山洞可还暖和?当年为夫在此躲过三批刺客..."

归途泥泞,谢潮生伏在母亲背上酣睡。林绾腕间的契约纹突然灼痛,抬头见老槐树下站着道玄色身影——那人转身的刹那,十七的惊呼混着雷声炸响:"主子?"

雨幕模糊了视线。待走近时,只剩枝头挂着个同心结,金砂纹在雨中拼出残句:

**"不敢求来世..."**

余韵散在风里,恰似那年未尽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