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我站在京市医学院的毕业典礼上,手捧"优秀毕业生"证书,望着台下鼓掌的赵文斌,恍如隔世。
这五年里,我从一个懵懂的姑娘成长为可以独立诊治常见病的准医生;从战战兢兢的新生变成导师口中的"得意门生";从苏家村的小雪变成了全系公认的学霸。
"苏雪同学将留校附属医院心内科工作。"系主任在典礼上宣布,"她是近五年来唯一获此殊荣的本科毕业生。"
掌声雷动。我看向坐在家属区的父母﹣他们特意从老家赶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父亲挺首了腰板,脸上写满骄傲;母亲则不停地抹眼泪。爷爷因为身体原因没能来京,但我上个月回家时,己经用所学知识改善了他的治疗方案。
"闺女,真给咱家长脸!"典礼结束后,父亲拍着我的肩膀,声音哽咽。
母亲则拉着赵文斌的手不放:"小赵啊,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小雪…"
赵文斌笑着摇头: "阿姨,是苏雪自己争气。她可是全校公认的天才。"
确实,这五年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了学习。系统奖励的学习效率加成让我如虎添翼,大三时就跟着导师参与临床研究,发表了第一篇论文。毕业前,我甚至独立完成了一项关于高血压防治的课题,获得卫生部表彰。
"走吧,去东来顺庆祝!"赵文斌提议。他现在是国家计委的正式干部,比学生时代宽裕多了。
热气腾腾的涮羊肉店里,我们围坐一桌,其乐融融。父亲小心翼翼地尝了口芝麻酱,眼睛顿时亮了:"这东西真香!"
"爸,妈,我想接你们来京市住。"我趁机提出盘算己久的计划,"医院分了宿舍,虽然小但够住。爷爷也可以来,京市的医疗条件.…"
父母对视一眼,却是摇头。
"家里还有地要种,你哥他们忙不过来。"父亲说,"再说你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可是…"
"闺女,知道你孝顺。"母亲拍拍我的手,"等你稳定了再说。现在你刚工作,别分心。"
我看向赵文斌,他微微点头示意我别急。这五年里,他成了我最信任的参谋。虽然因为各自忙碌和工作性质,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每次遇到难题,他总能给出中肯建议。
送父母回招待所后,我和赵文斌沿着长安街散步。夏夜的微风拂过脸庞,带着槐花的甜香。
"你真想接家人来京?"他问。
"嗯。尤其是爷爷,他的病…"
"我理解。"赵文斌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但叔叔阿姨说得对,现在不是好时机。
"为什么?"
他压低声音:"政治风向又要变了。上面在讨论知青回城政策,很快会有大批人返京。住房、工作都会紧张。"
我心头一紧。赵文斌的"内部消息"一向准确。如果真如他所言,接下来确实不是安顿家人的好时机。
"那我该怎么做?"
"专注事业。"他毫不犹豫地说,"你在心脑血管领域很有天赋,继续深耕。等有了足够的名气和资源,接家人来京就容易多了。"我点点头。赵文斌总是这样,能在纷乱中看清关键。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我要调去海市了。"
"什么?"我猛地站住,"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新成立的浦东开发办公室,需要懂经济的人。"他轻描淡写地说,"大概去两年。"
两年!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虽然平时见面不多,但知道他在同一座城市,总觉得安心。现在…
"恭喜。"我强作欢笑,"这是重用啊。"
赵文斌深深看了我一眼:"苏雪,我…""嗯?"
"没什么。"他最终摇摇头,"记得常联系。"
送他上公交车后,我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胸口闷闷的。五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不是没有情愫,而是这个时代、我们的身份,有太多约束和顾虑。"随缘吧。"我对自己说,抬头望见满天繁星,"来日方长。"
附属医院的工作比学校更加繁忙。作为住院医生,我每周工作八十小时是常态,值夜班、写病历、随诊查房…忙得脚不沾地。但每当看到患者康复出院时的笑脸,所有的疲惫都值得了。
一个雨夜,我刚下手术台,护士匆匆跑来:"苏医生,急诊科急会诊!"
急诊室里躺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性患者,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心电图显示广泛前壁心肌梗死。
"家属呢?"我一边检查一边问。
"在外面。"护士低声道,"是位领导,秘书跟来的。"
我顾不上多问,立即组织抢救。在那个年代,心梗的死亡率极高,尤其是这样大面积的。但我们刚刚引进了一套国际新疗法,我有过相关培训。
两个小时的紧张抢救后,患者生命体征终于稳定。我满头大汗地走出抢救室,迎面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李书记!不,现在应该叫李副省长了。
"苏雪?"他也认出了我,"是你救了我岳父?"
原来患者是他岳父!我简要汇报了病情和治疗方案。李书记听完,紧紧握住我的手:"小苏啊,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姑娘,如今成了救命恩人!"
这次偶遇彻底改变了我的职业生涯。李书记动用人脉,将我调入了新成立的心血管研究所,专门研究心梗的早期干预。有了更好的平台和资源,我的研究成果接连发表,很快在业内小有名气。
1983年,我获得了去美丽国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进修的机会。临行前,赵文斌特意从海市回京送我。
"两年不见,你更漂亮了。"在机场咖啡厅,他微笑着说。
我打量着这个曾经青涩的知青。三十岁的赵文斌更加成熟稳重,西装革履的打扮与当年粗布衣裳的形象判若两人。
“海市怎么样?”
"忙碌但充实。"他搅动着咖啡,"改革开放的前沿,每天都有新变化。"
我们聊了很久,从工作到生活,从过去到未来。
但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个最敏感的话题-﹣他的个人情况。我知道他依然单身,就像我一样。但有些窗户纸,不捅破或许更好。
"在美丽国照顾好自己。"登机前,他轻轻抱了我一下,"等你回来,我可能又调回京市了。"
这个拥抱温暖而克制,就像我们之间的关系。
美丽国的两年让我大开眼界。先进的医疗设备、自由的学术氛围、丰富的病例资源…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一切能学到的东西,同时完成了关于冠心病介入治疗的博士论文。
回国时己是1985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我被破格提拔为副主任医师,成为医院最年轻的专家之一。
"苏医生,有你的包裹。"一天下班时,护士递给我一个纸箱。
拆开一看,是一整套进口心脏导管手术器械,还有张纸条:"听说你需要这个。祝手术成功。-﹣赵文斌"
我抚摸着崭新的器械,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总是这样,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却又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凭借这套设备和在美丽国学到的技术,我成功开展了医院首例冠状动脉造影术。患者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爷爷﹣﹣在我再三坚持下,父母终于同意带他来京治疗。
手术非常成功。术后第三天,爷爷就能下床走动了。
"小雪啊,爷这辈子值了。"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能看到孙女这么有出息,死了也瞑目。"
"爷,您会长命百岁的。"我握紧他枯瘦的手,"我还要带您看香江回归呢。"
父母看到爷爷的好转,终于松口答应搬来京市。
我用积蓄在单位附近买了套小西合院,虽然破旧但足够一家人住。哥哥们也陆续来京打工,一家人在分离多年后终于团聚。
1987年,赵文斌如约调回京市,任国家计委某司副司长。我们偶尔约在北海公园散步,聊工作,聊时事,却始终保持着朋友的距离。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我们都清楚﹣﹣在各自的事业上升期,婚姻只会成为拖累。
"这样挺好。"一个秋日的黄昏,看着湖面上金色的夕阳,他突然说,"知己比爱人更长久。"
我默然点头。有些感情,未必要有结果。相
遇相知本身,己是上天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