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徐梨有些庆幸只有徐建华一个人,并没有带回来新的家人,即将来到的新年也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度过。
灶台前的徐建华,背影消瘦了很多,和徐梨几个月前的记忆也有所不同,没变的是还在做着她小时候爱吃的云吞面。
“阿梨,今年过年你还回你妈妈那里吗?”
几个月不见,第一句不是过得好不好,吃饭在哪吃的,学习怎么样,而是在下逐客令。
徐梨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些,她早就不需要父爱了。
沉默着,想继续听这次被当皮球踢的理由。
“今年过年爸爸单位要留人……”边说边把一碗冒着热气的云吞面放在桌上。
徐梨暗暗松了一口气,起码自己不用回到那个别人的家。
“你会再结婚吗?”徐梨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的问着,她不确定他口中的‘单位’是不是另一个新家,心里开始计算什么时候自己会被请离这里。
他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愧疚,看着这个和他有八分像的女儿,“阿梨,爸爸对不起你。”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却又都知道了对方的答案,也许这也算是他们相像的地方。
那碗云吞面徐梨没有吃,就像她永远无法咽下父母破碎又各自重组的现实。
晨光像把锋利的刀片,首首刺进酸涩的眼缝。
徐梨在刺痛中皱眉转醒,皱巴巴的校服布料死死箍着肩膀,领口的拉链不知何时滑开,露出锁骨处被衣领压出的红痕。
昨夜蜷缩着入睡的姿势,让后腰传来阵阵钝痛,仿佛连骨骼都被揉碎重组。
徐梨不知道徐建华是什么时候走的,目光扫过桌面,瓷碗里的面条早坨成硬块,凝结的油膜上浮着发黑的葱花。
一个信封里装着厚厚一摞泛着亮光的纸币。
潦草的字迹在信封上洇开,"工作忙"几个字写得敷衍,唯独"安心住下,高考完再说"被重重描了两遍。
徐梨把钱放回,看着那碗面喉咙里泛起苦涩。
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要仰赖那个几个月出现一次的人,明明憎恶他用钞票堆砌的愧疚,却又不得不攥紧这笔能换得喘息的钱。
楼下收废品的吆喝声传进来,她开始痛恨自己无力的双手——
如果能打工赚钱,如果能彻底斩断这可笑的供养关系,此刻又何必对着这些带着敷衍的钞票,连愤怒都要小心翼翼地藏进褶皱里。
徐梨把门打开,任凭楼道里的冷风灌进衣领,却吹不散满心的委屈。
此后的一周像被按了快进键。
早自习的英语单词、午休时的数学卷子、晚自习的物理错题。
徐梨把自己埋进书山题海,唯有深夜台灯下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能暂时掩盖心底的不安。
在徐梨没注意的每个早上,韩星辰总将热牛奶悄悄放在她抽屉。
午休时,苏岩晃着数学卷子挤到她旁边,"这道压轴题又卡壳了,梨姐救命",橡皮碎屑落在她课本上。
林妍在画室支着画架,铅笔在素描纸上沙沙作响。
路过一班时,杨文依旧一个人坐在一大堆书后面。
成绩公布那天,徐梨在校榜上找着自己的名字。
“第一名 韩星辰”
“第二名 杨文”
“第三名 徐梨”
……
细细数着校榜的时候,突然被韩星辰挡住视线。
他微微弯腰递来杯温热的奶茶,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她的指尖。
“复习这么拼,考得怎么样?”
身后不远处传来林妍和苏岩互相嘲笑以及杨文分析韩星辰成绩的声音。
林妍却在看见这一幕时,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抿成一条首线,眼睫像受惊的蝴蝶微微颤动。
苏岩察觉到异样,伸手去碰她肩膀,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我去画室了"。
徐梨望着林妍远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着奶茶杯身的塑料包装。
韩星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开口,苏岩突然吹了声口哨打破僵局。
“林妍这是怎么了,神经兮兮的。”苏岩见众人没有理睬自己。
“我说学霸们,今晚要不要去新开的火锅店庆祝?我请客!”他扬了扬手机,屏幕的灯光由明到暗。
“不了,我还有事。”
徐梨松开攥得发皱的校服下摆,把奶茶轻轻推回韩星辰手中。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抽离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画室的门虚掩着,徐梨看见林妍正用橡皮擦着画纸。
素描本上原来的轮廓己经模糊成一团灰影,橡皮碎屑簌簌落在她沾着丙烯颜料的校服裤上。
“妍妍……”她刚开口,就见她猛地回头,面色平静,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梨,你物理真厉害,不枉复习这么久啊。”
夜风裹着寒意灌进走廊,徐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说出了一句话。
“要不我给你补习补习?”
林妍垂眸盯着脚尖,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