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团未化开的奶油裹住整个世界，徐梨第十三次看手表确认时间。
表盘冷光映出她紧蹙的眉，距离下一班公交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这是韩星辰连续第十三天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等她。
韩星辰围巾下摆被冷风吹得鼓起，手里的豆浆还冒着热气。
"早。"她接过他手里的温热的豆浆，指尖擦过他冰凉的指节。
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时，徐梨把豆浆轻轻搁在桌上。
往常这个时候，后排总飘着细碎的议论声，此刻却只剩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响。
徐梨抬头看着讲台上垒成小山的错题本，或许是期末复习的忙碌，让那些关于她和韩星辰的窃窃私语，都悄然散在了翻书声里。
徐梨总能精准捕捉到空气里每一丝微妙的变化。
林妍搁在桌上的马克杯调转了方向，杯把不再像往常那样朝着自己；对方翻动素描本的指尖用力过猛，纸张发出刺耳的沙沙声，第七页的边缘己经被揉得发皱。
她数着林妍涂着藕荷色指甲油的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哒哒，停顿，再哒哒，完全乱了往日轻快的韵律。
徐梨想告诉她自己也喜欢韩星辰，她不想瞒她。
周五轮休晚上没有晚自习，艺术生要单独去西校区学习专门的课程。
“终于能解放了”，苏岩靠在椅背上，椅子一脚支撑着整个椅子，一脸轻快地伸着懒腰。
“林妍你是不是还有课，真……”苏岩一脸的幸灾乐祸，被林妍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课。”林妍扯出一个笑。
“那我等你吧，顺便把这几个错题写完。”徐梨开口道。
林妍没有反驳，点了点头抱着素描本出了教室。
韩星辰简单收拾好后和苏岩也准备离开，跨出教室的前一秒，顿了顿朝着徐梨问出了一个有答案的问题。
“我先走？”
“嗯。”徐梨点点头，发梢扫过他欲言又止的目光。
西区离这里有点远，徐梨算着时间去找林妍，画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徐梨盯着她蹭着松节油的细长指尖，突然开口。
“明天休息，陪我去买彩铅吧？听说美术用品店进了新色号。”
林妍蘸着洗笔水的动作僵了僵，玻璃杯里的水泛起细密涟漪。
徐梨摸出两颗水果糖，把水味的那颗轻轻塞进她掌心。
“其实我……”，话没说完，就被林妍突然的轻笑打断。
带着鼻音的抱怨混着糖纸沙沙声：“人都走光了，下次不许让我等这么久。”
冷风不停地扑在脸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她数着林妍的步伐。
第二次鼓起勇气要说话，却被林妍突然停下的脚步打断。
“其实上次骗你的。”林妍的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我喜欢韩星辰。”
她僵在原地，喉咙里刚涌上来的话瞬间结成冰。
冷风掠过耳畔，将远处公交车进站的报站声都模糊成了嗡鸣。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就说嘛。”
那些藏了许多个日夜的心事，又被自己重新咽回肚里。
不得不说徐梨真的把伪装刻进了骨子里，不论是在父母面前伪装懂事，或是现在在林妍面前下意识地咽下要说的话。
徐梨不喜欢星期天，从周五的晚上跨进空荡荡房子，一首等到周日下午，徐梨不知道父亲到底在忙什么，也从来不问，秦云霞也默契的没有发来讯息。
往日周一的这个时间，韩星辰总会在楼下的老位置等她，带着还温乎的豆浆。
今天她特意提早半小时出门，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将脖颈缩在高领毛衣里，像只缩进壳的蜗牛。
一连五天徐梨躲着韩星辰。她早出晚归绕路走，不回消息、避开碰面，就连自习也坐得远远的。
林妍没问，两人依旧像往常一样相处，给徐梨带草莓蛋糕，只是韩星辰的事成了禁忌话题。
又是一个让人厌恶的周五，徐梨带着沉重的心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徐建华回来。
韩星辰的影子突然斜斜切入徐梨眼前。
"为什么躲着我？"他的声音像揉皱的草稿纸，带着被反复的沙哑。
徐梨被突如其来的询问整得有些不知所措，喉结动了动，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期末复习太忙了。"
"忙到短信不回，早上提前绕道走？"韩星辰突然逼近，徐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混着冷冽的风的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垂。
她偏头后退一步躲开笑着说，"物理落下挺多的，得好好补补。"
大拇指用力地搓着食指指背，把那句"我怕看见你就想起她红着眼眶的样子"，死死压成了舌根下的叹息。
徐梨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家人，所以对待来之不易的友情，她总是格外小心翼翼。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林妍不开心，尽管韩星辰对待自己和对待别人不一样的态度，她也仍然不相信他是喜欢她的。
韩星辰盯着她发白的指节，喉结滚动了两下，突然垂眸轻笑出声。
他首起身子往后退了半步，徐梨却依旧紧绷着脊背，生怕自己伪装的面具在这短短几秒间碎裂。
“行，那记得吃早饭。”
明明很喜欢他，却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