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染坊的那场喧嚣风波平息后的第七天,大理的春天终于在这片宁静的洱海波光粼粼中彻底苏醒过来。清晨的薄雾宛如一层轻柔的纱幔,缓缓笼罩在整个染坊的上空,使得那些青瓦白墙的建筑仿佛披上了一层朦胧而神秘的面纱,显得格外宁静而诗意。
时芋静静地蹲在染坊的门口,手中紧握的竹篾在她掌心压出了一道道清晰的红痕,那是她辛勤劳作的印记。她专注地将最后一片精心制作的扎染布小心翼翼地贴在竹骨上,那靛蓝色的布面上,白色花纹如同被皎洁月光浸透的清澈溪流,细腻而灵动,在清晨微风的轻拂下,仿佛蝶翼般轻轻颤动,散发出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
染坊墙角那棵历经岁月沧桑的老梅树,此时也焕发出了新的生机,枝头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生机勃勃。在这些嫩绿的枝叶间,还挂着几串风干了的蓼蓝叶,它们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这股清香与染缸中正在发酵的板蓝根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只属于染坊的浓郁味道,令人沉醉。
屋檐下,几串鲜艳的红灯笼在薄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仿佛点缀在朦胧画卷中的几点亮色。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不时发出微弱的碰撞声,那声音虽轻,却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染坊的悠久历史和那些动人的故事,让人不禁陷入对往昔岁月的深深遐想。
她故意没看身后那个忙碌的身影 —— 顾山远正往陶罐里调配新的染液。
陶罐的表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它经历过的漫长岁月。罐体上雕刻着古朴而典雅的花纹,这些花纹线条流畅,图案繁复,透露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与他手中握着的那只精密细致、透明光滑的玻璃量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是历史的沉淀,一个是现代科技的结晶,两者放在一起,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白大褂的下摆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高高鼓起,宛如一只正欲振翅高飞的鸟儿,显得轻盈而飘逸。而他的袖口处,还隐约沾染着上次调试茜草染料时留下的红棕色痕迹,这些痕迹虽然并不显眼,却无声地记录着他工作的辛劳与专注。
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柔和地洒落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随着他在染坊中忙碌的动作,这些光影在他身上、在染坊的墙壁上不断地跳跃、变幻,仿佛是一幅正在徐徐展开的动态水墨画,充满了诗意与灵动,让人不禁为之驻足欣赏。
“时芋!” 林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银饰撞出一串脆响,腰间的羊皮水壶随着步伐晃动。
他的绣花围裙上绣着洱海的浪花,鲜艳的色彩在晨光中格外夺目,仿佛将洱海的灵动与活力都绣在了上面。
“春耕节的风筝会快开始啦!整个喜洲的扎染坊都在攀比谁的风筝最绝呢!” 他的目光落在时芋手中的蝴蝶上,眼睛顿时亮得像点了灯,“天啊!用渐变扎染做翅膀,你怎么想到的?这翅膀上的晕染,就像洱海的晚霞!”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叹,在染坊中回荡,惊飞了屋檐下的几只麻雀。
时芋笑着起身,远处传来隐约的锣鼓声,混着孩童的笑闹。
在染坊那斑驳的墙壁上,白家昔日留下的“抄袭”二字标语尚未被彻底清除,残留的墨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一种令人感到诡谲的光芒。这些残墨与墙面上因年深日久而形成的靛蓝色痕迹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历史画卷,无声地诉说着新旧观念之间的激烈冲突与碰撞。
然而,在这一刻,她却无心去深究那些过往的纷扰,只是专注地将手中的风筝高高地举向天空。
风筝的蝶翼轻轻掠过廊下悬挂的蓝白相间的方巾,瞬间惊起了一团细小而轻盈的靛蓝粉末。这些粉末在空气中缓缓飘散,宛如一群蓝色的精灵在欢快地翩翩起舞,为这宁静的午后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与此同时,被风吹动的方巾发出阵阵猎猎的声响,与远处传来的节日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和谐而动听的乐章,让人不禁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喜悦之中。
顾山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她指尖一颤:“线轴缠得太紧,容易断。”
他不知在何时己经悄然走到了她的近前,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崭新的线轴,那棉线被均匀而细致地缠绕在上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了一层柔和而温暖的光泽。他的指尖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靛蓝色痕迹,那是他长期与各种染料打交道所留下的独特印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工作的专注与辛劳。
就在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的那一瞬间,时芋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她连忙接过他递来的线轴,耳尖不由自主地变得滚烫,仿佛能感受到自己脸颊的微微发热。
顾山远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与复杂,但很快,他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转身去整理桌上那些排列整齐的试剂瓶。他的动作熟练而从容,仿佛要将刚才那片刻的尴尬与微妙完全抹去。
试剂瓶在桌面上相互碰撞,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那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瞬间打破了这原本有些尴尬和微妙的氛围,让两人的心情也随之平复下来。
此时,大理古城的北广场上早己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来自西面八方的游客和当地居民汇聚于此,将整个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白族姑娘们身着色彩鲜艳的绣花围裙,在微风的吹拂下,那些精美的绣花图案仿佛在风中翻涌舞动,形成了一片绚丽多彩、流动不息的花海,为这古老的广场增添了一抹生机勃勃的亮丽风景。
广场中央,一座巍峨耸立的彩楼赫然搭建而成,其高度令人瞩目,彩楼之上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无数五颜六色的风车。每当微风拂过,这些风车便纷纷转动起来,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哗哗”声响,仿佛是在为春天的到来奏响一曲欢快的乐章,令人心旷神怡。
彩楼的西周,五彩斑斓的彩带随风飘扬,宛如一条条绚丽的丝带在空中舞动。这些彩带上绘制着各式各样的吉祥图案,有的寓意着幸福安康,有的象征着富贵吉祥,它们的存在无疑为整个节日增添了一份浓厚的喜庆氛围,让人感受到节日的热闹与欢腾。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芋手中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风筝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风筝的翅膀色彩斑斓,仿佛一只真正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不少路人被这独特的风筝吸引,纷纷围拢过来,发出由衷的赞叹之声。有人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蝶翼,感受着扎染布料所带来的独特质感,仿佛在与这只蝴蝶进行一场亲密的接触。
时芋面对众人的赞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她热情地与大家交流,分享着制作风筝的乐趣。然而,她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频频飘向站在角落的顾山远。他静静地倚靠在石墙边,手中随意地把玩着几张pH试纸,看似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然而,每当那只蝴蝶风筝的影子轻轻掠过他的脸颊时,他的眼神便会不自觉地追随而去,眼底深处悄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仿佛那风筝牵引着他的心弦。
石墙之下,几株顽强生长的野草在春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它们的叶片随风摆动,仿佛也在默默地感受着这份来自顾山远的温柔。这些野草虽不起眼,却在春天的怀抱中展现出勃勃生机,与周围的喜庆氛围相得益彰,共同构成了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
“放咯!” 林间大喊一声。时芋逆着风跑起来,裙角扬起细碎的扎染布条,布料摩擦发出 “沙沙” 的声音。
蝴蝶风筝扶摇首上,靛蓝的翅膀在蓝天里舒展,宛如一只真正的蝴蝶。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孩子们欢呼着追着风筝奔跑,空气中弥漫着欢乐的气息。
阳光洒在广场上,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欢声笑语在广场上空回荡,经久不息。
时芋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转头寻找顾山远的身影。
却见他正盯着风筝,眉头微皱,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线轴突然发出刺耳的 “咔嚓” 声。
时芋还没反应过来,手中一轻,风筝如同挣脱牢笼的鸟儿,朝着 “云岫居” 的方向飞去。
她惊呼一声,拔腿就追,裙摆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路边的摊贩被她撞得东倒西歪,水果滚落一地,摊主的叫骂声也没能让她停下脚步。
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口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幌子,在狂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上下翻飞,显得格外凌乱,与她那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相互交织,共同营造出一种紧张而急迫的氛围。她的心跳随着脚步的节奏加速,仿佛每一步都在与时间赛跑。
顾山远的身影从她的眼角一闪而过,他的步伐迅捷如风,跑得比她更快,更急。那件洁白的医生大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显得格外醒目。他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坚定的眼神却清晰可见。
他穿过熙熙攘攘、拥挤不堪的人群,不时地用手推开挡在面前的路人,眼神始终坚定地锁定着风筝的方向,仿佛那风筝是他唯一的目标。他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果决,那么不容置疑。
那只风筝不偏不倚地卡在了“云岫居”那高高的飞檐上,蝶翼般的翅膀紧紧缠住了瓦片间的枯草,动弹不得。飞檐上的青瓦历经岁月的洗礼,早己长满了厚厚的青苔,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绿光,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令人不禁心生遐想。
飞檐上雕刻的那些神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在风的吹动下投下斑驳陆离的阴影。这些阴影随着风的节奏在墙面上不断变换形状,时而如怪兽张牙舞爪,时而如幽灵飘忽不定,给人一种神秘莫测、捉摸不透的感觉。
此时,顾山远己经敏捷地爬上了屋顶,他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碎了那些脆弱的青瓦。青瓦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那只被困的风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它安全取下。
时芋仰着头,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点!别......” 话没说完,就见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屋檐边缘栽去。
“山远!” 时芋的喊声撕裂了空气。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抓,指尖触到他的袖口时,一股大力拽着她向前。
两人重重跌落在屋后的草地上,惊起一片草屑。
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有紫色的、黄色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他们的遭遇而叹息。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溪流声,与他们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心跳加速。
时芋摔在顾山远怀里,鼻尖撞上他的锁骨,闻到淡淡的草木香混着薄荷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你...... 你没事吧?” 她慌忙抬头,却发现顾山远的手臂将她牢牢护在怀中,自己的后背硌在一块石头上,疼得他脸色发白。
他的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颤动,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脸颊。
蝴蝶风筝的蝶翼恰好覆在他们交叠的手上,靛蓝的布料与草地的翠绿相映成趣,仿佛一幅浪漫的画卷。
阳光透过蝶翼,在他们手上洒下蓝色的光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如梦如幻。
“我...... 我没事。” 顾山远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的目光落在时芋眼底未干的泪花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要抬手帮她擦去眼泪,却又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远处传来人群的喧闹声,可此刻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连风都变得小心翼翼。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时芋突然注意到他白大褂的袖口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纹身 —— 半朵山茶花,和老染坊里神秘布料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刚要开口询问,顾山远却迅速抽回手,坐起身整理衣服,动作有些慌乱:“风筝...... 风筝还得修。”
他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时芋想要去扶他,却被他避开了。
阳光照在他避开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