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流初现
太医院院判的砚台砸在青砖上时,顾云深正用银匙搅着药炉里的三七膏。墨汁溅上他新领的靛蓝圆领袍,在胸前晕开一团狰狞的鬼脸。
"竖子安敢欺师灭祖!"王院判的唾沫星子喷到药柜的鹿角抽屉上,"太后凤体何等金贵,轮得到你这刑余之人开方?"
顾云深舀起一勺药膏嗅了嗅,突然将银匙伸向窗边鸟笼。红嘴绿鹦哥啄食后扑棱两下翅膀,绒毛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泽:"比灌铅的安神汤安全些。"
王院判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三个药童捧着紫檀木匣鱼贯而入,为首的少年笑得谄媚:"顾公公,这是尚药局孝敬太后的雪蛤膏。"
顾云深指尖抚过木匣边缘,忽然摸到一道浅淡的划痕——这匣子昨日还在太后私库见过。他状若无意地掀开盒盖,腥甜的香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苦味。
"有劳。"他将木匣推到药炉旁,"正缺这味药引。"
药童们交换着眼神退下后,顾云深从袖中抖出试毒的银簪。簪头探入膏体的瞬间泛起青灰,他瞳孔猛地收缩——这是巴豆霜遇金属的显色反应。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挪过三块方砖时,顾云深己经调好替换的枇杷蜜。他故意将真货藏进墙洞,又把掺了巴豆的雪蛤膏摆上显眼处。铜壶里的水刚烧开,就听见殿外传来李德全特有的尖细嗓音。
"太后赐膳——"
八宝攒盒揭开时,冰糖燕窝的甜腻扑面而来。顾云深瞥见食盒夹层渗出的水渍,突然按住李德全的手:"这盏留给院判大人可好?"
老太监的三角眼在晨光里眯成缝:"你小子倒是孝顺。"
王院判被"请"来时,官帽都戴歪了半边。顾云深捧着那盏特制的燕窝羹,毕恭毕敬递到他颤抖的指尖:"还请大人为太后试药。"
瓷勺磕碰的脆响中,顾云深数着滴漏。当第三颗水珠坠入铜盆时,王院判突然扔了碗盏,提着官袍往茅厕狂奔。他经过的门槛上,赫然留着黄褐色的污渍。
"好你个顾七!"李德全的拂尘柄抵住他咽喉,"敢在长乐宫下毒?"
"公公明鉴。"顾云深掏出袖中银簪,"烦请取一碟牛乳来。"
当簪头浸入乳白的液体,青色纹路如毒蛇般蜿蜒浮现。满室抽气声中,顾云深掀开药炉旁的雪蛤膏:"此物遇热则毒性倍增,院判大人不过尝了半匙..."
"胡说八道!"门外突然冲进个药童,正是清晨送匣的少年,"分明是你偷换了药材!"
顾云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猛地掀翻药炉,通红的炭块滚到少年脚边:"那就请尚药局各位尝尝这炉里的枇杷蜜。"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药童们齐齐后退,仿佛药炉里盘着条毒蛇。顾云深忽然抓起一把炭灰撒向空中,纷扬的尘埃里,三个药童的衣摆都沾着同样的槐树花粉——这正是太后寝殿窗外独有的品种。
"寅时三刻露水未干,诸位鞋底的槐花泥从何而来?"他步步紧逼,"尚药局到长乐宫要走东六所,沿途可没有老槐树。"
李德全的拂尘柄突然横扫,三个药童应声跪倒。老太监阴恻恻的笑声让人后颈发凉:"拖去暴室前,先把他们主子赏的雪蛤膏喂干净了。"
凄厉的求饶声渐渐远去后,顾云深才发现掌心掐出了血印。李德全忽然往他怀里塞了块温热的玉牌:"从今日起,西配殿归你用了。"
暮色染红窗棂时,顾云深在墙角暗格里发现半本残破的《金匮要略》。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药方,熟悉的简体字备注让他浑身血液凝固——"头孢曲松钠过敏者慎用"。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他吹灭蜡烛扑到窗边,正看见素娥单薄的身影翻过墙头,少女手中的油纸包散落出几颗带土的曼陀罗根茎。
更远处,长公主的鸾驾正停在十字甬道。赵明璃掀开纱帘望向西配殿,护甲上的红宝石在暮色中闪着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