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沉苦恼地挠了挠头,指尖穿过发丝时带起几缕银光。
夜风拂过他的白袍,衣袂翻飞间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托起。
他忽而失笑,摇了摇头——自己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世间大势如江河奔涌,又岂是一人之力可以轻易扭转的?
思绪间,队伍己行至山脉脚下。
月光如水,倾泻在嶙峋的山石上,勾勒出奇诡的轮廓。
钟沉仰头望去,只见主峰形似一柄倒悬的利剑,首指苍穹。山腰间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几点幽蓝的磷火飘忽不定。
"就是这里了。"
钟沉轻声道。怀中的那一页《太平经》封面突然微微发烫,烫得他心口一颤。
张飞大步上前,丈八蛇矛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这鬼地方阴森森的......"
他浓眉紧皱。
"子期,那厮说的'另一个他',该不会是个大粽子吧?"
钟沉闻言失笑,月光在他银眸中流转出柔和的光晕:
"翼德,这大晚上的,哪处山林不是阴森森的?"
简雍笑着调侃道:
"张将军若是怕了,咱们明早再来便是——"
"放屁!"
张飞浓眉倒竖,丈八蛇矛重重杵地,震得碎石簌簌滚落。
"俺老张会怕这些神神鬼鬼?"
他铜铃般的眼睛瞪向幽暗的山径。
"更何况还有那些齐郡百姓......"
声音忽然低沉下来,粗犷的面容在月光下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早一日解决,他们便少受一日苦。"
钟沉收敛了笑意,白袍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望向山腰处那团飘忽的磷火,轻声道:
"是啊......等不得。"
山巅突然传来沉闷的鼓声,仿佛某种庞然大物的心跳。
整座山峰开始微微震颤,碎石簌簌滚落。
那些飘忽的磷火迅速聚拢,在空中拼凑出一张巨大的人脸。
"苍天己死......"
人脸开口,声音与黑袍人相似,带着刻意模仿的僵硬。
"黄天当立......"
钟沉屈指一弹,一缕银光如箭矢般射入人脸左眼,那张巨大的面孔顿时崩解成漫天火星。
"走!"
钟沉率先冲向山巅。
"这是己经发现我们了请我们上去呢!"
山路在脚下飞速后退,石阶上的符文越来越密集,最后几乎连成一片金色的河流。
当三人终于登上山巅时,眼前的景象让张飞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圆形祭坛中央,一黑袍人正跪在一具木棺前。
那木棺之中放着的,却不是什么尸体——赫然是一本没了封面的书!
黑袍人缓缓回首,兜帽下的阴影中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他的声音像是刻意压低了声线,带着某种不自然的沙哑:
"终于来了......"
枯瘦的手指指向棺中古籍。
"替我取出它,齐郡的百姓自然会恢复如初。"
钟沉的白袍在夜风中微微鼓荡。他银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流转着冷光,指尖悄然凝聚着借来的军队云气。
张飞的丈八蛇矛无声无息地横在身前,矛尖映着月色,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
僵持间,一只夜蛾扑棱棱飞过,撞进祭坛边缘的青铜灯盏里,发出"嗤"的轻响。
黑袍人忽然干笑两声,声音里透出几分刻意为之的轻松:
"小友何必如此戒备?"
他缓缓抬起双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贴着的朱砂符咒。
"你看,这里就我一人......"
钟沉指尖的云气忽然凝成一颗明珠大小的光球,在他掌心上方缓缓旋转。
黑袍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些朱砂符咒突然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虫蚁在爬行。
他缓缓放下双手,袖口垂落时带起一阵苦涩的药香——正是齐郡疫病坊中特有的气息。
"你要杀便杀吧。"
黑袍人的声音忽然变得疲惫而真实,褪去了方才刻意的沙哑。
"杀了我,齐郡百姓就真的没救了。"
"呃!"
没待黑袍人再说什么,张飞蓄势己久的铁拳己如重锤般轰在他腹部。
只听"咔嚓"几声脆响,黑袍人整个身躯弓成虾米,一口黑血喷溅在祭坛上。那血中竟混杂着细小的虫豸,在月光下疯狂扭动。
"砰——"
黑袍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后背深深嵌入山岩,碎石簌簌落下。他挂在岩壁上,像一幅被钉住的标本,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布满青色纹路的脸。
张飞甩了甩拳头,浓眉飞扬,转身对钟沉惊喜道:
"子期!这次能打到欸!"
他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着孩子般的雀跃。
"这厮身子骨还挺结实,挨了俺老张一拳居然没散架。"
钟沉轻笑,白袍袖中的云气光球越聚越多。
他缓步走向岩壁,抬手将云气光球挡在身前:
"那不是当然的吗?这次可不是什么虚影幻象。"
黑袍人软绵绵地挂在岩壁上,己然昏死过去。
钟沉指尖轻挑,掀开那残破的斗篷。月光下露出一张布满青紫色纹路的脸,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下缓缓蠕动。
"管亥。"
钟沉向后招手。
"来认认。"
管亥急忙上前,他凑近细看,对着钟沉点了点头:
"张饶。和我一样,算是黄巾渠帅。"
钟沉失笑,云气松手,砸在张饶身上毫无反应——硬吃张飞一拳要能装死那可太有生活了。
"倒是个狠角色,可惜......"
他瞥了眼岩壁上昏死的身影。
"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管亥嘴角一抽——谁知道你们真打啊?
简雍蹲在木棺旁,手指悬在书页上方不敢触碰:
"子期,这书......"
他抬头,月光照亮他凝重的面容。
"要取出来吗?"
钟沉没有立即回答。
他单膝跪地,银眸凝视着祭坛地面上错综复杂的纹路好久。
"怎么样?"
张飞蹲在一旁,浓眉下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钟沉灿灿道:
"看不懂。"
"哈?"
张飞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丈八蛇矛"咣当"一声砸在祭坛上。
"连子期你都......"
"嘘——"
钟沉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看不懂,但不能轻举妄动。"
他站起身,白袍在夜风中轻扬:
"这样吧,翼德你把整块山石连着祭坛和棺材一起搬下去,我们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馊主意。”
身后棺材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