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路上,暮色渐深。队伍在蜿蜒的山道上拉成一条长龙。
张飞搓着粗糙的大手,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凑到钟沉身旁。
"子期啊......"
他压低声音,铜铃般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不安。
"那厮说的什么'星落阆中'......"
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着丈八蛇矛上的纹路。
"到底是啥意思?"
钟沉的白袍在夜风中轻轻摆动,闻言不禁失笑。
他伸手拍了拍张飞坚实的臂膀:
"翼德何时也信这些谶语了?"
银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
"评语终究只是评语,就像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
他随手折下一根枯枝,在泥土上划出几道痕迹:
"若有人说我将来会封侯拜相,难道我从此躺在家中,富贵就会从天而降?"
张飞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声震山谷:
"有理!有理!"
笑声惊起林中栖鸟,扑棱棱飞向夜空。但很快,他的笑声又低了下来,浓眉微皱:
"可那厮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钟沉将枯枝随手一抛,正色道:
"若翼德你真的在意......"
他指向身后行进中的士卒。
"对这些弟兄们好些便是。"
手指又转向被押在队伍中间的管亥。
"还有这些降卒,对手下人宽厚些,比什么谶语都强。"
火把的光亮映在张飞刚毅的脸上,照出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忽然,他重重一拍大腿:
"俺明白了!"
声如洪钟。
"就像大哥常说的,民心所向才是天命所归!"
简雍从后面赶上来,铜钱串在腰间叮当作响:
"翼德悟了?"
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去去去!"
张飞挥了挥手,却不再像往常那样暴躁。
他大步走向队伍前方,突然对押送管亥的士卒喊道:
"给那厮松绑!再拿点水来!"
钟沉与简雍相视一笑,夜风拂过山岗,带着初秋的凉意。
不易察觉地,钟沉的眉角掠过一丝忧愁。
不必在意这些评语是他的真心话——毕竟历史是人创造的,人变了,未来自然会变。
可张飞不知道那评语真不真,他钟子期还不知道吗?
那分明就是没有他到来的未来!
就算假定那黑袍人真是张角,看穿时间因果长河——这哪是高武?那己经是玄幻的地步了!
钟沉赶忙摇了摇头,要真有这种修仙侧的东西,未来刘孙曹还争个蛋的天下?怎么?修仙王朝晋朝?
应该是张角觉醒了什么离谱的精神天赋——估计和苍生或者革命啥的有关,再加上逆天的精神力境界,然后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对。
钟沉点了点头,这就合理了——
个鬼啊!
这世上宗教很多,其中佛教用了五百年时间才有了几万信徒,基督教也用了两百多年。
而张角用了十几年——半座大汉,几十万信徒。
远的不比,就是和近的道教“天一道”比,张角的太平道教在当时都要略胜一筹。
这里叠个甲,宗教比较的是神话版三国下的宗教,不具备现实参考意义,纯属钟沉个人看法。
道教祖师爷大家都知道——张道陵张祖师——这位的伟大和出名程度大家都知道,就先不吹了。
但有的人可能不知道,张祖师和张角是一个时代的人物。
嗯,没戳,张祖师156年逝世,张角黄巾之乱184年爆发。
中间只隔了不到28年,应该没人在这质疑张角起义时是个不到28的小伙子吧?
并且三国时期认的道教祖师——是张良。
张鲁作为“五斗米教”——现在的道教正统“天一道”的第三任天师,在当时是被打作邪教的。
那张角的“太平道教”是不是邪教呢——前期还真不是,被朝廷称作“善教化”——前提是没有造反给大汉国运打崩了。
也就是说,要是张角不反,在后世那是指不定也能和张祖师一起受香火的。
那张祖师在这种神话版背景里,要是小说你不离谱些那是要人骂的!
钟沉自顾自笑了起来,这个世界怎么会是小说呢!
随即又是皱起了眉毛——从管亥的反应和那黑袍人的话中不难看出,这些家伙冒天下之大不韪干这种操控百姓精神的事情,显然是为了张角。
为了张角什么?复活张角?
先不提复活什么的合不合理,那张角活了对钟沉来说是好事吗?
或者说钟沉希望张角活着吗?
当张角站在东汉的土地上,面对无数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喊出那句震彻千年的“苍天己死,黄天当立”时,他喊出的就不仅仅是一句口号,而是被压迫了数百年的底层庶民,第一次以集体的意志向这个腐朽的世道发出的怒吼。
东汉末年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是豪强兼并土地,是官吏横征暴敛,是饥荒连年却仍要服役至死。
他们像牛马一样被驱使,像草芥一样被践踏,没有人问他们愿不愿意,没有人管他们能不能活。
在这样的世道里,沉默就意味着死亡,顺从就意味着永世为奴。
而张角,这个本该在史书里被定性为“妖道”“逆贼”的人,却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如果这苍天不给我们活路,那就逆天而行!”
黄巾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它像一把烈火,烧穿了东汉王朝虚伪的“天命”,让高高在上的权贵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底层的恐惧。
那些被视作蝼蚁的农民、流民、奴隶,竟然敢拿起锄头、木棍,甚至夺过官军的刀剑,向这个吃人的秩序发起挑战。
他们或许没有精良的铠甲,没有严密的组织,但他们有一样东西,是任何统治者都无法彻底抹杀的——愤怒。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从来不是王侯将相的独角戏。
在那些被史官轻描淡写、甚至刻意抹去的角落里,永远有人在反抗。
从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绿林、赤眉的揭竿而起,再到黄巾军的“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每一次的起义,都是被逼到绝境的百姓在用血肉之躯告诉统治者——
“若不让百姓活,百姓便让你们死!”
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宋太祖说“民为邦本”,这些看似仁慈的治国箴言,背后其实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不是统治者突然心善了,而是他们知道,若把百姓逼得太狠,迟早会有人像张角一样,振臂一呼,万民响应。
你把人民放在心里,人民就把你高高举起;你把人民踩在脚下,人民就把你埋进土里。
张角失败了,但他点燃的火种从未熄灭。
他的伟大,不在于他是否成功建立了“黄天”,而在于他让那些被视作蝼蚁的百姓,第一次意识到——
他们不是牛马,不是耗材,而是可以决定天下归属的力量。
历史或许会遗忘他的名字,但不会遗忘他的精神。因为只要这世上还有不公,就永远会有人喊出那句——
“苍天己死,黄天当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