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旗在暮色中轻轻摇曳,三道被斗篷笼罩的身影坐在临窗的位置,桌上三盏粗茶氤氲着热气。
"大哥,这几个冒充咱们家商队的好像真是官军。"
左侧的斗篷下传来惊疑的少年嗓音,他手指微微颤抖地指向窗外——
那里,一队"商贩"正吆喝着卸下盐包,腰间却隐约露出制式佩刀。
中间的斗篷动了动,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按住茶盏:
"再看看。"
这声音沉稳如古井,听着就像个厚道人。
"要我说管他官不官军!"
右侧的斗篷猛地掀起一角,露出半张娇俏的少女面容,杏眼中跳动着怒火。
"冒充我们就是不对!"
她腰间缠着的九节鞭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窗外忽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少女猛地缩回斗篷,三人同时望向街道——
钟沉骑着白马翩然而过,羽扇在夕阳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晕。他身后跟着几个做商人打扮的汉子,正捧着账本殷勤汇报。
"是那个军师......"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上个月在泰山......"
"噤声。"
大哥的斗篷下寒光一闪,半截铁尺抵在桌面。
他凝视着钟沉远去的背影,忽然轻声道:
"小妹,去查查他们卖的什么盐。"
少女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见大哥的铁尺在桌上划出深深的刻痕:
"能让泰山贼心甘情愿卖盐......"
那大哥端起己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比刀架脖子更可怕。"
酒馆角落的阴影里,一个醉醺醺的身影忽然动了动。
郭嘉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酒葫芦从怀中滚落。
他眯着眼望向三人方才坐过的位置——桌上茶盏犹温,三枚铜钱排成奇特的三角。
“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现在才来吗......”
郭嘉轻笑着拾起酒葫芦,琥珀色的酒液在残阳下泛着微光。
他指尖轻点桌上那三枚铜钱,铜钱竟诡异地立起旋转,排成一个箭头的形状,指向窗外远去的斗篷身影。
"有意思......"
他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眼中醉意褪去,泛起精明的光芒。
"子期怕是要欠我一顿好酒了。"
暮色渐沉,盐仓的飞檐在月光下勾勒出锋利的剪影。
一道纤细的身影轻盈地掠过屋瓦,九节鞭在腰间闪着寒光。糜家小妹刚落在盐垛旁,突然听见一声轻咳。
"姑娘夜访官仓,可是有要事?"
刘备不知何时己立在檐下,靛青长衫被夜风拂动。他腰间佩剑未出,只是温和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要你管!"
少女九节鞭如银蛇出洞。
"你们这些乐安官府人士仗势欺人冒充糜家商队,还有理了?"
刘备侧身避让,袖袍被鞭梢撕开一道口子。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鞭法竟有几分东海糜氏的家传精髓。
少女见一击不中,鞭势陡变,九节鞭在空中划出漫天银芒,盐垛上的麻袋被鞭风扫过,细白的盐粒如雪纷飞。
"好鞭法。"
刘备赞叹着连连后退,始终未拔佩剑。他的步伐看似杂乱,却总能在鞭影及身前堪堪避开。
三十招过后,少女气息渐乱,忽然收鞭后跃。
"你......你为何不还手?"
她杏眼中满是困惑。
刘备整了整衣袖,月光下的笑容温润如玉:
"姑娘可是东海糜氏的小姐?此事是备考虑不周......"
话音未落,盐仓大门突然洞开。一个魁梧身影大步踏入,铁尺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小妹!"
糜竺见到眼前景象先是一愣,随即注意到刘备被划破的衣袖,顿时冷汗涔涔:
"刘都督!舍妹无知......"
"大哥!"
少女急得跺脚。
"他们冒充我们家商队!"
糜竺正要呵斥,却见刘备深深一揖:
"确实是备之过。本想借贵商行名义便于行事,却忘了先行知会。"
月光下,糜竺望着刘备诚恳的面容,铁尺不自觉地垂下三分。
他早年行商西方,见过太多沽名钓誉之辈,却从未见过如此坦荡的一方牧守。
空气中隐约有爱心泡泡闪过,在糜小妹身上一点,在糜竺身上更多。
这时糜芳匆匆赶来,见到此景脸色大变:
"大哥!我们可是陶使君麾下!"
他拽住妹妹的手腕。
"快走!"
又是一脸歉意看向刘备:
“使君莫怪!明日我给我好友推荐给您,他早就想求得一明主了,您看看能用用不能用就别搭理。”
刘备满脸错愕:
“倒也不必......”
少女却挣开兄长,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糜家商徽的帕子,扔给刘备:
"找我赔你鞭子打坏的盐袋!"
说罢扭头就跑,发梢掠过的桂花香久久不散。
糜竺深深看了刘备一眼,抱拳一礼:
"今夜之事......"
"从未发生。"
刘备会意地点头。
待糜氏兄弟离去,钟沉才从阴影中摇着羽扇走出:
"主公这出戏,演得妙啊。"
刘备望着手中绣帕,摇头苦笑:
"本是我们的不是。只是......"
他望向远处徐州方向,眉头微蹙。
钟沉羽扇轻摇,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主公莫不是对那糜家小姐起了心思?"
"子期!"
刘备耳根微红,将绣帕收入袖中。
"怎可如此轻浮议论人家姑娘?"
"哎呀呀——"
钟沉拖长了音调,羽扇掩住半张脸。
"若真觉得亏欠糜家......"
他忽然收起戏谑,正色道:
"成了一家人,岂不两全其美?"
夜风拂过,带起几粒盐晶在空中闪烁。刘备望着远处糜家兄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那向来温和的眉宇间,此刻竟透着一丝罕见的怅惘。
郭嘉不知何时己倚在盐垛旁,醉眼朦胧地插话:
"东海糜氏...商路遍九州..."
他打了个酒嗝。
"若能与主公共结秦晋之好......"
刘备正要说话,忽见远处城楼上亮起一盏红灯。
那是太史慈正在巡视城防——这位新投的将领,此刻怕还不知道,他的主公正被人操心着终身大事。
"此事......"
刘备轻叹一声。
"容后再议。"
他转身时,袖中的绣帕不慎滑落。钟沉眼疾手快,羽扇一挑,那方绣帕便如蝴蝶般飞回刘备手中。
有些缘分,是挡也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