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快步赶到现场时,场面己趋于平静。
郭嘉垂手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少见的苦闷神色,脚边散落着碎裂的小酒壶残片。
袁绍使者衣衫褴褛地趴在地上,官服后背被鞭子抽得支离破碎,渗出的血痕将布料黏在皮肉上,却无人理会。
场中央立着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刚毅,眉如刀削,一双锐利的眼睛透着不近人情的冷峻。
他左手持着一根浸染血渍的牛皮鞭,右手按在腰间佩剑上,身份不言而喻。
陈登整了整衣冠,上前拱手行礼:
"青州治中陈登,见过满君。"
满宠转身回礼,动作干脆利落:
"陈治中。"
他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眸子看向陈登。
"宠前些日子方才见到刘使君所留信件,故专程应邀前来拜会,途中见此獠纵马伤人,依律处置,莫怪。"
郭嘉在一旁小声嘀咕:
"还给我的酒壶砸了......."
满宠冷冷扫了眼地上的酒壶碎片,淡淡道:
"郭从事身为青州兵曹从事,却终日酗酒误事,按律也该领二十鞭,但宠无权,便让酒壶替罚。若宠做错了,还请郭从事罚回来。"
陈登微微颔首:
"满君执法严明,登深以为然。郭奉孝确实该罚,这酒壶砸得好。"
他转头看向郭嘉,嘴角微微。
"早该有人治治他这酗酒的毛病了。"
郭嘉瞪大眼睛:
"元龙!我们可是同僚......"
"正因是同僚,才更不能姑息。"
陈登正色道,随即转向满宠:
"满君放心,还有这使者一事,我青州上下必当全力支持你,本就是他的过错,我家主公最重法度,定会秉公处置。"
满宠却没和陈登想的那般给面子,只见他突然解开腰间佩剑,双手平举向前:
"自该秉公执法,宠擅自施刑,亦触犯律法,请陈治中将我押解至刘使君面前,依律处置。"
陈登一时语塞,目光转向郭嘉,郭嘉无奈地摊开手,指了指地上碎裂的酒壶,又指了指天色,示意自己僵在这就是这个原因。
"满君这是......"
陈登斟酌着词句。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
满宠声音平静。
"宠既为执法之人,更当以身作则,今日擅自动刑,理当受罚。"
傻b吧。
陈登脑中仿佛有个简雍小人开喷了起来,但很快就被陈登甩了出去,默念了几句失礼。
他揉了揉眉心:
"满君,此事罪不在你......"
"无需转圜。"
满宠打断道。
"还请将宠押至刘使君面前,刘使君若觉宠处置得当,自会明断;若觉不当,宠甘愿领罚,陈治中不必为难。"
陈登有点懂了。
面前这人,是想称量称量主公。
胆子是真不小。
陈登目光微沉,嘴角却扬起一抹浅笑:
"满君果然名不虚传。"
他侧身让开道路。
"请随我来。"
满宠收剑入鞘,将染血的皮鞭整齐卷好别在腰间。
他俯身提起那名使者,在地上拖出一道断续的血痕。
郭嘉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又想到自家主公的离谱亲和力,释然地摇了摇头。
一行人穿过街巷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
刘备正迎面快马赶来,途中不时停下扶起路旁被撞翻的货摊,又俯身安抚受惊的孩童。
百姓们纷纷向他行礼,眼中满是信赖。
"诸位放心,此事备必妥善处置。"
刘备的声音温和却有力,随手将一枚铜钱塞给卖饼的老妪。
"这饼我买了,您老先歇着。"
满宠的目光在刘备与百姓之间来回扫视,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隐隐有些失神。
刘备抬头看见众人,立即加快脚步。
"元龙!"
刘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目光迅速扫过陈登和郭嘉,确认二人无恙后,眉间的担忧才稍稍舒展。
他转向满宠手中提着的使者,神色平静如常,既无惊诧也无惧色。
满宠将手中使者轻轻放下,整了整衣冠,向刘备郑重行礼:
"昌邑罪人满宠,见过刘使君。"
刘备先是一怔,随即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可是兖州一别,留信相邀的满伯宁?"
满宠微微颔首:
"正是,使君与钟军师在兖州寻访未遇,留书一封。宠阅后思量再三,特来赴约。"
刘备欣喜地握住满宠的手:
"好!好!当日与子期在兖州苦寻伯宁不得,只得留信而去,不想今日竟在此相见!"
他上下打量着满宠,眼中满是欣赏。
"伯宁能来青州,实乃天助我也!"
满宠很满意,也没有意外什么的,他早就打听好了刘备的行事风格——喜欢握手,效果确实也不错就是了。
百姓的反应看得出眼前之人的仁德,对他的态度看得出这位刘使君的求贤若渴,而他现在要看的加分项,是这位大人处理事务的能力。
"使君......"
满宠刚要提及使者之事,刘备己摆手道:
"此事回府再议。"
他转向围观的百姓。
"诸位且散去吧,备定会秉公处置。"
百姓们纷纷行礼退开,有人还小声嘀咕:
"刘使君最是公道......"
满宠却是不依不饶,只见他上前一步,快速说道:
"刘使君,宠路见不平,擅自执法,特来领罪。"
他将使者轻轻放在地上,解下佩剑双手奉上。
刘备没有接剑,也没有生气,而是蹲下身检查使者伤势。他眉头紧锁,手法娴熟地避开伤口解开衣物。
"鞭伤入肉三分,但未伤筋骨。"
刘备抬头看向满宠。
"伯宁手下留情了?"
满宠神色不变:
"按律当鞭二十,宠只打了十五。"
刘备轻笑:
“下次伯宁打满便是,现在该是他袁本初惧怕我等了。”
随即又是伸手想把满宠扶起。
满宠纹丝不动:
"法行于贵,如绳之首。宠既为擅自执法之人,更当以身作则。"
他抬头首视刘备。
"请使君明断。"
刘备收回手,神色渐渐严肃。他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使者,又环视周围尚未散尽的百姓。
"伯宁所言极是。"
刘备沉声道。
"既如此,便罚你三月俸禄,赔偿伤者汤药费。"
他顿了顿。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