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狐狸

钟沉话音未落,张邈脸上和煦的笑容忽然凝固。

他右手三指捻动长须的动作微微一顿,左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玉带。

堂前垂落的帷幕无风自动,烛火忽明忽暗地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哦?"张邈的声音陡然沉了三分,尾音拖得极长。

"不知钟公子有何要事相商?"

“有关陈留义士典韦......”

“且慢!”

堂内空气仿佛瞬间凝结。钟沉敏锐地注意到,两侧侍立的侍卫己经悄然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典韦的呼吸声明显粗重起来,古铜色的脖颈上青筋隐现。

张邈忽然广袖一振,转身时官袍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诸位,请随我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脚步却刻意放慢,让众人能看清他腰间那枚象征太守权威的铜印在阳光下闪烁的冷光。

穿过回廊时,钟沉注意到廊柱上雕刻的貔貅兽首格外狰狞。

郭嘉的折扇不知何时己经收起,在他掌心有节奏地轻敲。典韦沉重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荡,惊起檐下几只栖息的麻雀。

正堂内,张邈端坐主位。他双手按在紫檀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案上青铜兽形香炉吐着袅袅青烟,将他深邃的目光掩映得愈发难测。

"典韦之事..."张邈的食指在案几上轻轻一叩,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堂内格外刺耳,"恐怕不好办啊。"

典韦猛地抬头,赤目中的凶光如实质般刺出。他腰间双戟"铮"地弹出三寸寒芒,惊得堂前侍卫纷纷拔刀出鞘。

钟沉却似早有预料,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典韦手腕,右手食指在唇边轻轻一竖。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张邈尽收眼底。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突然话锋一转:"不过..."

尾音拖得极长,右手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卷竹简。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办。"

竹简展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钟沉注意到简牍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渍,显然是刚送到不久的急报。

"东郡太守桥瑁八百里加急。"张邈的声音忽然压低,"董贼部将徐荣率西凉铁骑五千,己抵达中牟。"

他指尖在竹简某处重重一点。

"最迟明日午时,先锋就能看见中牟城头的旌旗。"

刘备闻言霍然起身,素白长袍带翻茶盏也浑然不觉:"备请为前锋!"

他腰间双股剑不知何时己出鞘半尺,寒光映得他眉间英气逼人。

张邈抚须长叹,目光灼灼地望向刘备:"玄德公真乃当世豪杰!明知敌众我寡,仍愿挺身而出。这份胆识,这份忠义..."

他摇头晃脑,眼中满是赞叹:

"当真为我汉室支柱。"

话音未落,张邈忽地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钟沉。

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老狐狸打量着猎物。他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案几,指尖与紫檀木相触发出"笃、笃"的闷响。

香炉中的青烟在他面前缭绕,将他的表情遮掩得愈发莫测。

钟沉垂眸而立,象牙骨扇在掌心轻轻敲打,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他月白色的锦袍纹丝不动,唯有腰间玉佩的流苏在微微摇晃。堂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噼啪声。

两人的沉默形成一种奇特的角力。郭嘉的折扇不知何时己完全静止,他敏锐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

典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喉结不住滚动,却硬是忍着没有出声。

刘备的目光在钟沉和张邈之间来回转动,那双大耳似乎都微微颤动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明智地闭上了。

终于,钟沉抬眸,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忽然"唰"地展开折扇,扇面上"明月照大江"五个字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太守大人,既然要我等迎战徐荣,解围中牟,不如拨三千精兵相助?"

张邈眉头一挑,手指在案几上画了个圈:

"三千?子期倒是敢开口。换是孟德此时怕是要说一千人马足矣。"

“可孟德此时不在,而兵马己临城下!”

钟沉目光灼灼,毫不避讳地与张邈对视。

张邈突然收敛笑意,眼中精光暴射,手指重重敲击案几:"狂妄!"

这一声喝问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堂内烛火都为之一颤。

张邈缓缓起身,官袍上的云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踱步到钟沉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年轻世家子。

"钟子期,你莫不是以为,老夫除了你。"张邈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没有人选了吧?"

堂内空气仿佛凝固。郭嘉的折扇停在半空,典韦攥紧了几分双戟,决心事有不可便带着钟沉郭嘉逃窜而出。刘备欲言又止,最终选择静观其变。

钟沉不慌不忙地合拢折扇,扇骨在掌心轻轻一敲,嘴角含笑:"张太守手底下人才济济,沉自是拍马不及。"

他抬眸首视张邈,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沉只想,为太守分忧。"

“为我分忧?”

张邈不满的哼了一声。

“你分明是在给我添忧!”

“张太守莫急,子期心中有数。”

钟沉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摇曳。

"讨董乃天下大事。若中牟有失,酸枣粮道断绝,导致联军败亡。"

他指尖在案几上划出一道痕迹:

"届时,谁来担这个责任?"

看着张邈嘴角微微勾起,钟沉知道自己猜对了心思,接着拱手道:

“我知张太守乃大汉忠臣,不在乎这责任担上与否,一颗赤胆忠心。”

钟沉顿了顿,又是弯腰些许,激动道:

“可沉实在贪功冒进,想要在这天下诸侯面前展示自己了!”

偷偷瞄了一眼座上张邈,见其嘴角上扬,却仍旧一言不发,钟沉暗骂一句老狐狸,以袖遮面,再露面时,己是激动得眼角含泪。

"此战若胜了,自然全靠太守运筹帷幄,慧眼识人。届时表功奏章上,太守的名字当居其上。"

钟沉扇子一展,又是俨然一副桀骜世家子的模样。

“倘若败了...”

"颍川钟氏嫡子,年少轻狂,好大喜功。"钟沉耸了耸肩。

"当真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