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楚回醒来的时候，药玉已经不在嘴里了。似乎是被清理过，脸上也没残留什么水迹，只有喉口还残留着些许凉意，倒是真的比昨天好些了。
他坐起身来，泼墨似的长发蜿蜒两肩，颜色浅淡的薄唇比往常要红得多，清俊面孔横生艳气。
听到声响的宫女唤了声“世子？”，得到应许后便掀开床幔，见到楚回微微偏过来的脸，莫名就有些脸热。
她垂首，替楚回将有些凌乱的墨发归到背后，动作轻柔，思绪却有些心猿意马。
她算东宫的新人，打来这起就负责照顾楚回的起居，对这从不盛气凌人，出手大方，又生得实在俊朗的世子自是极喜欢的。
她来前便听人说起过这位世子，容色冷淡，矜贵疏离。面上积的是千年积雪，眉下刻的是万里青山，眼中是星辰，唇角是刀锋。她看他，便如地上鼠蚁仰望天上明月，未敢有半点不敬心思。
只是世子今日的唇……怎么这般红？
在一片冰雪的冷冽中，透出点逼人的艳色来，像是……叫人尝透了似的。
宫女在心中暗骂自已不要命，心思却怎么也收不回来，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楚回已经套上足衣的脚，心中遗憾。
世子是个很怪的贵人，穿脱足衣亵衣之事总喜欢自已做，她只在前些天世子咳得厉害时帮他脱过足衣。
那脚也是漂亮的，白皙又细腻，足心比她的手掌都来得，只是轻轻蹭到，脚趾就蜷缩了起来。
宫女刚入宫时，听过资历老的宫女说过，后宫里伺候的娘娘是如何千娇百媚，肤若凝脂，连脚都要精心保养，可以让圣上握在手里把玩。据说那种天赋异禀的，只是揉一揉捏一捏，就能……
实在是想起来就让人面上羞红的话题，宫女，她明明从来没有将世子跟那种事联想起来，可今日却莫名遐想。若是世子的话，只是揉一揉，捏一捏，是不是也会……
她带着楚回坐到梳妆台前，为他束发。
子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宫女没读过论语，也不知道当今士人若是衣冠不整是会被视为失了气节的，但她知道一位与她一同进宫的妹妹，为贵人束发时，因为有缕碎发没归好，被赐了杖毙。
所以她每次束发都小心谨慎，更何况她也是极喜欢为这位世子束发的。他的发也是美的，似墨如云，流水般蜿蜒过她的掌心，归拢时指尖会蹭过他的颊边颈间，挽起时就如同掬起一捧水，缠绵地消逝于她的指间。
将玉冠佩戴好，她悄悄透过铜镜看了一眼世子，却不巧恰恰对上了楚回的视线，吓得她赶忙垂下头，退到一边。
楚回没有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示意她更衣。
宫女不敢再乱想，全神贯注地服侍楚回穿好袍服。
系腰间玉佩的时候，楚回突然问她，“昨晚有人来过吗？”
“回世子，”宫女回答，语速和语调都是饱经训练后的平淡死板，“太子殿下令奴婢昨日宿在外宫了，奴婢不知此事。”
楚回应了声，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楚回看着身前规规矩矩的宫娥，甚至有些怀疑刚刚偷看自已的女孩是否只是他没清醒的错觉，想了想，他还是没再说什么。
*
今日萧昭宸的心情看起来是极好的。
楚回到他殿内时，早膳已经备好了。为了照顾楚回这几日的身体，口味都比较清淡。
当然，说是清粥小菜，实则越是清淡，越是用极了功夫，一碗白粥也喝起来口舌生香。
萧昭宸笑盈盈地看着楚回喝粥，目光在他有些红肿的唇上一掠而过。
“伯瑜今日容光焕发，看起来昨日的方子起作用了。”
楚回：……
他今早起来就问过1141，他身上的病状其实只是世界排斥他的表现，没办法通过任何方式治疗，昨日的药只是恰好有镇痛和修复的功能，治好了他因为咳嗽而撕裂的喉咙。
但是很巧，他今天真的刚好不想咳嗽了。
这下完了，以后他再抗拒都要变成讳疾忌医了。
楚回两眼一闭，感觉看见了自已的未来。
他选择避过这个话题先不谈，“是殿下昨晚帮我将药玉拿出来的吗？”
“今早拿的，”萧昭宸坦然道，“伯瑜这般面薄，恐怕不愿宫女来帮你。”
意思是确实是他拿的，还大概率帮他擦了口水。
楚回反应了下，一点红霞漫上耳尖。
“多谢殿下。”
萧昭宸没再逗他，两人解决了早膳就照常处理公务。
八月秋高，金桂飘香。
即使桂园离东宫不算太近，偶尔的微风也会送来一点馥郁的桂花香气。
今日的茶点便是桂花糕，方方正正的糕体白腻如玉，上点缀了细碎的桂花，糯米的甜香与桂花的清香相得益彰，并不浓郁，却极勾人胃口。
糕体中间有桂花酱夹心，一口咬下去，精心磨制的糯米饭细腻柔软，云朵般融化在舌尖。桂花的香气随之释放，从口腔漫延到鼻腔，清新而甜蜜的味道包裹住感官。中间的夹心应该是和着蜜的桂花酱，悠长的甜味在舌尖绽放，并不多，恰到好处地卡在了甜腻之前，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不过对楚回来说还是稍微甜了一点点，但是还能接受。萧昭宸倒是很喜欢，一碟很快就见空了。
他顺手就伸向楚回的碟子。
楚回不喜甜，以往茶点也多是进了他嘴里，此时还没碰到，就感到楚回抬眼看向了他。
萧昭宸手顿住了，挑起眉，“这次的茶点伯瑜很喜欢？”
楚回摇摇头，却不自觉地抿起唇，那里已经不再，却依然比之往日要红一些，娇得像清晨盈着露珠的花瓣。
其实不该这么比喻楚回的，但萧昭宸又觉得很合适。
过去他将楚回当刀，细致地打磨出锋刃，日日擦拭，夜夜，只待出鞘之日，寒光射目雪不如，草堂白昼经飞电。
现在他则将楚回当剑，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拿来捅进敌人胸口，被骨头卡住就随手扔了的刀。
而是那种祭祀的礼器，剑柄镶着名贵的宝石翠玉，剑鞘镂着黄金游龙，他会将他佩在腰间。然后有一天，他要牵着他的手，站在大祭的台前。
是他浇灌出艳色的花，是他打磨出锋刃的刀，是他珍之重之的剑，也是他想共度一生的人。
“真是，女也不爽，士贰其行。”萧昭宸收回手，幽幽长叹，“昨日还大兄长大兄短，今日吃个糕点就要盯着大兄了。”
楚回：……
他什么时候大兄长大兄短了，总共也没这么叫过几次。
他解释道，“我想带回去给照顾我的宫娥。”
楚回最后思来想去，觉得当时那小姑娘看过来的眼神可能是在看梳妆台上放的糕点。
应该是喜欢吃吧，小姑娘对视时慌乱的眼神叫楚回想起了曾经的妹妹，一尝到这个桂花糕就想要给她送过去。
萧昭宸斜坐着，一手虚握成半拳抵在耳后，唇角似笑非笑，眼眸灿若晨曦，很是风流倜傥。
“嗯，不如这样，伯瑜这碟给我，我让东宫的厨房再给伯瑜做一份带回去？”
这样自然更好，楚回嘴角，“多谢殿下。”
“君子务实，”萧昭宸冲楚回张开嘴，点点下唇，“啊——”
还自称大兄，这人跟他以前带的小孩一样幼稚。
楚回拈起一枚桂花糕，喂给萧昭宸，他喂人的动作是很熟练地，被萧昭宸舔到了指尖也没什么反应，很顺手地给他拭了拭嘴角。
萧昭宸嚼着桂花糕，那动作莫名带了点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