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楚回昨晚的变数不说,萧昭宸自认这次整个计划完成得很完美。
作为引子的张海平确与白莲教暗中联系,虽没有作为证据的那封信那么严重,甚至他自已都不知道自已那千娇百媚的小妾是白莲教的暗子,但他也确实因其产生了拥立四皇子夺嫡的打算。
事实上这想法不少中层将领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明眼人都能看出当今太子萧昭宸更偏向文官,他们若还想再进一步,让与武将亲近的四皇子上位是最好的选择。
白莲教惯爱兴风作浪,见到如此机会自然会跟苍蝇见到那啥一样蜂拥而至。
勋贵团体大都与萧昭瑄相熟,其中张海平更是与其有半师之谊,自然成为了白莲教渗透的对象。
恰好,张海平本就因梁皇给他的封赏仅是伯爵而心怀怨怼,叫那美貌小妾的枕边风一吹,便生了要拼个从龙之功出来的心。
他人缘不错,很快聚集了几个有同样心思的老兄弟。
他们皆知萧昭瑄没有夺嫡之心,却心慕镇北军已久,便以那场童年趣事作筏子,试图勾起萧昭瑄对镇北军的野心。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世界上竟真有萧昭瑄这般没有半点野心之人,他们还以为四皇子是被太子压得不敢起异心,却不知他是当真惧那个位置如虎。
虎萧昭瑄尚且能打,当皇帝?算了吧。
他亲眼见过父皇和大兄处理公务处理得双目赤红,面若恶鬼的样子,心中早就发誓死都不要碰这种东西(指公文)。
若是萧昭瑄稍微有一点野心,或是哪怕有一点zz敏感度,在听了这帮人一通鼓吹后,就该知道他们的言下之意了。
然而他都没有,他就是纯纯当真了,乐呵呵地跟粱皇和大兄分享,光明正大地告白——镇北军真的好靓,我真的好爱,爹你真的会把它许给我吗。
粱皇和萧昭宸表面也乐呵呵地让他滚蛋,背后把这帮人查了个底儿掉,自然最后也翻出了此事与白莲教明丝暗缕的联系。
罪魁祸首既已水落石出,大戏便可以开场了。
以张海平为引,勋贵中凡是明里暗里表达过想支持四皇子夺嫡的勋贵全部遭了清洗,还顺带了一些行为格外不端的将领,以迷惑视线,敲山震虎。
但其中有冤枉的吗?自然没有。
张海平拖行民女致死是真的,其母敲响鸣冤鼓也是真的。
只是他当日为何去喝酒?为何偏偏在他酒意醺然之时一位姿色不错的民女恰好路过?为何一个大字不识的民妇会知应天府前那张鼓是用来鸣冤的?为何一位自命清高的寒门学子愿意为她写状书?为何她能忍常人不能忍之痛楚?
这一切只需要一些人为的巧合,以及一颗能阻断痛觉的药。
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他咎由自取。
其余人其余事更不用说了,桩桩件件,没有一件是冤枉的。
只是有人入狱是因为他犯了错,有人没入却不是因为他多干净,全是因为他还有用。
借由此案,萧昭宸达成了三个目的。
一来,清洗了以张海平为首的欲支持四皇子夺嫡的勋贵集团。
二来,皇家收回了分散于武将手中的军权。
三来,由他最后站出来平息此案,得到了残余勋贵的感激和效忠,确保他继位后手中不会无人可用。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叫人盯着景阳宫了,他明明可以拦住那枚信物入宫,但他没有,他只准备拦下要出宫的萧昭瑄。
他要让墙头摇摆的勋贵集团知道,萧昭瑄收到了信,却不打算为他们置身于漩涡中。
四皇子,可不是他们的救世主。
萧昭宸,总的来说他并不多防备萧昭瑄。不是因为什么兄弟情,纯粹是他深信自已必是凌空大日,他者光芒于他,不过莹莹之火,微不可视。
不过人总是利欲熏心的,再叫哪个没脑子的武将来这么一遭,不说文武平衡,萧昭宸都怕这大梁会挑不出一个能打的来。
至于本次事件隐藏于背后的白莲教,虽然明面上是摆出了一副【白莲教妖人只能在暗中作祟,这等魑魅魍魉将在日光下无所遁形】的态度。
其实暗地里粱皇的情报暗杀机构,已经在加足马力全力查杀白莲教了。
萧家过去也是世族,不过是没落的寒门,还是在粱皇的父亲成了镇北将军,才重新练起了死士。
现在的情报机构也是以此为原身扩张发展而来的。
成了皇家的独有机构,又铺了这么大摊子,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暗卫影卫的随便叫了。
粱皇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一拍脑袋想出来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
——叫怡红院。
除非他死,不然萧昭宸绝不允许这三个字从自已嘴里吐出来。
*
姑且了结一桩大事,萧昭宸难得睡到辰时(九点)才醒,今日闲来无事,用过早膳后,他便来到梅园看雪。
雪跟梅总是相称的。
新雪初霁,乾坤一色。稀疏梅树舒展开枝条,或虬曲苍劲,或清癯舒雅。枝头盛着雪,或薄或重,或傲然挺立,或摇摇欲坠,间有嫩黄明红点缀其中,各具风姿。
梅之姿,在其风骨,色艳而不妖,香清而不腻,凌霜傲雪,清雅脱俗。
士人对梅的追捧,多为以梅自喻,自觉梅魂竹韵,高洁傲岸,实则全是沽名钓誉自视甚高之辈。
叫萧昭宸看来,实在可笑至极,这世上难道还真能有——
“啪——”
一枝本就摇摇欲坠的梅枝于强风震颤下,抖落积雪,沉甸甸地砸在地上,溅起无数碎雪。
萧昭宸转过头,就看到了刚好路过那的人。
碎雪如琼花般飞溅,有的落在那虎皮大氅上,如缀霜花;有的落于他白皙的面颊上,融化做点点水迹;更多的飞舞于空中,于冷冷日光下晶莹璀璨,如星辰弥漫,欲乱人目。
而雪中之人,姿容之甚,犹在这梅园雪景之上。
他站在那,因这突然袭击而眉峰紧蹙。那纤长稠密的睫羽上同样落了雪,应是很难受吧,才能让这向来守礼的世家公子没有先来行礼,而是抬起手,在眼圈揉蹭。
素白的衣袖落了下来,露出精致漂亮的腕骨。
不合时宜地,让萧昭宸想起一首诗。
朔风洒霰雨,
绿池莲水结。
愿欢攘皓腕,
共弄初落雪。
他向楚回招了招手,面上笑意温润和煦,“楚卿,来,我帮你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