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回身上世家的标签太重，偶尔会让萧昭宸忘了，他其实长得相当漂亮。
——当然，这种漂亮，一定意义上也恰恰构成了他世家的标签。
细腻白皙的肌肤，修长挺拔的身形，雪锻作衣，珠玉为配，非钟鸣鼎食之家养不出楚回这种人。
而这位相当符合世家标准的如玉公子，此时正慢吞吞地向他走来，许是因为一只眼睛睁不开，他走得很是小心，如刚刚学会走路的小鹿一般颤颤巍巍。
实在是，可怜又可爱。
饶是如此，萧昭宸也没有挪动半步，直到楚回走到自已身前，才抬手扶住他的肩膀。
“来，抬头让孤看看。”
楚回依言抬起头。
这身娇养出的皮肉实在细嫩，眼圈叫他不知轻重地揉出一片薄红来，黑鸦鸦的眼睫上挂了莹莹水珠，簌簌颤动，欲坠还停。
——也不知是泪，还是揉化的雪。
“殿下，还请恕回失礼。”
他这样说，连声音也如这梅枝上雪，染着梅的香，透着雪的凉。
“孤说了，自已家人，不必多礼。”
萧昭宸捧起楚回脸，两指拨开他的眼皮，露出蓄着一汪春水的眼眸，乌墨似的瞳仁便浸于其中，既清透，又明净。
碎雪早叫他揉化了，应是其中有脏东西一起进了眼睛，才叫他露出这副泪眼朦胧的可怜模样。
“别怕。”萧昭宸温声安慰道，凑上前冲那水润的眼珠吹了吹气。
如同春风拂皱湖面，潋滟波光一圈圈地荡开，薄薄的眼皮被刺激地抖得厉害，却被强势地按住无法闭合。眼中的水雾凝作泪，颤颤地落了下来，洇湿了萧昭宸的指尖。
怎么这么……
萧昭宸收回手，却没有退开，他们依然贴得很近，几乎呼吸都要交错。
“怎么样？好些了吗？”
楚回眨了眨眼睛，稠密的眼睫如蝶翼般翕动，化去了那点濛濛水汽后，深色的眼珠静谧而清寂。待与萧昭宸视线交织，那双弧度凌厉的凤眸弯起了一个很微小，也很柔软的弧度。
如一只红梅，破雪而出。
“多谢殿下。”
“楚卿总是这般客气，”萧昭宸抬手帮楚回扫去沾在乌发上的碎雪，半开玩笑道，“倒叫孤有些落寞了。”
“说来楚卿与老四一般大，不若同老四一样唤孤大兄吧？”
看似是随口一提，实则萧昭宸的目光始终盯着楚回，就见到那双明净而冷淡的眼眸，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瞳色极深，几乎分不太开虹膜和瞳孔的界限，若非萧昭宸离得近，又观察得仔细，差点发现不了。
嗯？
“殿下，”那声音仍是冷清的，只是现在叫萧昭宸听来，似乎就少了点之前那种老成持重的味道，“这于礼不合。”
萧昭宸的眼神很怪，看得楚回有点发毛，还没搞清楚，就被萧昭宸揽住了肩头。
“说来孤记得娴妃娘娘似是楚卿的姑奶奶？娴妃娘娘与母后情同姐妹，对孤更是如孤第二个母亲一般，若是楚卿不愿意——”
不愿意这三个字特意拖长了些，果不其然等到了——
“大兄。”
“噗——咳，嗯，乖孩子。”萧昭宸勉强止住笑意，方才还端庄矜严的人，此时一张玉面染红霞，头快要埋进胸口了。
萧昭宸也不难为他，揽着肩头将他拉近，大半身子都贴着他。待这面薄的世家公子耳尖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才温声道，“那孤便唤卿楚弟了。”
楚回没说话，很乖地点了点头。
“楚弟来找孤何事？”
他倒是相当自信，一点不觉得楚回可能也是来赏梅的。
不过，楚回也确是来找他的。
经昨夜与萧昭瑄详谈，楚回才知道，如今大梁百姓，从江南到塞北，所采用的取暖方式均是火盆燎炉。南方这等气候宜人，木料丰富之地自然无所谓。可北方苦寒之地，若要仅凭火盆取暖，就要耗费大量柴火，费时费力，往往还效果不佳，每年都有无数百姓冻死于冬夜。
自然地，他想起了过去村中家家户户都有的火炕。
若是能让百姓家用上这种东西，应是能少死不少人吧。
可同时，楚回也深知，自已来此有任务在身，上个世界本就因为搞不清楚的原因差点失败，这个世界他无论如何也不该随便扰乱世界的进程。
【这个倒是没关系啦，】听了他的苦恼后，1141却表现出了很无所谓的样子，【这种程度是不会有影响的。】
【这次的女主虽然是重生的，但是因为她前世也只是闺阁小姐，重生后的剧情大部分着眼于宅斗和谈恋爱了，连皇子夺嫡的权谋部分都很简略。】
【所以宿主只要保证女主和太子萧景煜顺利完婚，并且最后夺嫡的胜利者是萧景煜就行，科技树什么的，对故事本身是不会有影响的。】
1141回得斩钉截铁，它穿了身灿金色的龙袍，头戴九旒冠冕，如果整体不是一个圆润的球形看起来或许会比较有威仪吧。明明连脸都没有，它依然装模作样地挺了挺胸膛。
【咳嗯，没事就退下吧，小楚子。】
楚回有些困惑的眨眨眼睛，因为没看过电视剧，所以他不知道这是清朝的龙袍，只能连猜带蒙地回了句，【嗻？】
1141的胸膛挺得更高了，看起来相当骄傲。
【陛下，】这段时间楚回差不多也明白1141壳子的变化方式了，他看着1141龙袍上方留下来的一小片空白，忍不住提醒，【是不是忘加载脸了？】
【嗯？咦呃？呜哇啊——！】1141用一个圆球为楚回表演了一番什么叫手忙脚乱，很快那片空白上浮现出一个龙图表情包。
【怎么样？】1141挺起胸膛试图让楚回忘了刚刚的插曲，【朕帅不帅？】
楚回，虽然不知道那是表情包，但他向来不会对别人的审美发表看法，只是心虚的移开视线，【陛下，威光赫奕。】
1141又骄傲了。
总之，楚回来找萧昭宸就是为了火炕一事，他原本想事先在木片上做一简单的示意图，最终因为实在很难运笔，而无奈放弃。
——哎，说来本朝也没有纸，这个做完一定要先造纸。
萧昭宸听完楚回的讲述，深邃的眉眼弯起了漂亮的弧度，“原来如此，所以楚弟是打算向孤借些工匠做实验是吗？”
楚回点头，他自然不可能将前人智慧安于自已头上，只对萧昭宸说是从古书上看到的法子，昨夜突然想起来。
“怎么不去找楚家？”萧昭宸拈去楚回耳边碎发上粘的飞雪，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温柔体贴，“毕竟是楚弟的想法，又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必能为楚家赚个好名声。”
“可是，”怀中人仰起头，漆黑清亮的眼眸没有一丝杂质，“交由殿下不是能更快推广吗？”
实在是个很复杂的人，萧昭宸想，又笨，又聪明，又单纯，又敏锐。
还需再做试探。
“楚弟，”萧昭宸眼中立时就盈了泪，他相当流畅地从那虎皮大氅中掏出了楚回的手，交握与掌心，“果真是君子喻于义，如此再推脱便是孤不对了。”
“事不宜迟，楚弟且与孤先至东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