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萧昭瑄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及这个话题。
他自已内心还是不太相信张海平真的干了那种事的,觉得其中必有误会,只等着最后真相水落石出,就拿来狠狠嘲笑楚回。
可一切都没有按他想的那样发展,整个事件愈演愈烈,很多跟他关系甚笃的将军都被下了诏狱。
他也因此日益沉默,一张明明相当英俊的脸,黑得能夜止小儿啼。
终于,某日,在收到了某个与他自幼相识的小将托人送来的信物后,他一拍桌子,起身便走。
“殿下去哪?”
在他即将走到殿门前时,楚回叫住了他。
萧昭瑄顿了下,虽然他脑子实在是不太聪明,但好在直觉真的很准。此时,他敏锐地意识到了,在这件事上,楚回一定不会站在他这边。
于是,他拔腿就——
——没跑掉。
萧昭瑄死死拽住自已下裤,不让它掉下去,“你!你好歹也是世家公子,从哪学的扒人裤子的坏毛病!”
楚回原本就坐得离殿门近,这段时间已经深知此人秉性的楚回,在对方没有第一时间不过脑子的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下,就瞬间知道了对方的打算。
电光火石之间,萧昭瑄拔腿的脚还没离地,楚回已经扑了上去,他原本打算抱住萧昭瑄的腰,结果高估了自已的身高,最终一把拽住了他的裤子。
——萧昭瑄平日尤其爱穿短衣长裤,某种意义上也为楚回行了方便。
楚回被他带得整个人都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依然不肯松手。他当然知道萧昭瑄肯定是要去见那些勋贵中的某一位,然后这没脑子的蛮牛就会给人哄着跑到粱皇面前求情。
粱皇怎么对自已这四子先不论,楚回却是真的担心自已因监管不力而失了项上人头。
楚回的文科成绩都不太好,主要也是因为这种学科对老师的能力素养和知识底蕴要求太高,而这恰恰是他过去那个小山村最欠缺的东西。
他不知道历史上正常皇帝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办的,但从奶奶爱听的广播可知,干这个职业的都很爱砍人脑袋。
那可是一千万积分,正常他要做一千个任务才能攒够,他绝对!不能!死在这!
“殿咳、殿下——咳咳,殿下要去……哪?”
楚回吊在萧昭瑄腿上,一张嘴就止不住咳嗽,刚才扑出来那下,未免有点太爆发他潜能了。
萧昭瑄沉默,一张臭脸阴沉如暴雨将至时晦暗失色的天空,见楚回咳得厉害,虽然不爽,也还是黑着脸抓着胳膊把他提了起来。
实在是相当轻松的动作,如同拎起一只奶猫般,让人很难相信楚回也是身高七尺半(约一米七五)的美丈夫。
楚回哪敢就这么放开他,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
殿内每日洒扫,楚回今日月白的外袍并未弄脏,只是难免褶皱。他本就有张极漂亮的脸,又不像过去因为生长期营养不良而饿得面颊瘦削。在尚未完全长开的十五岁,他穿白衣就如同羽翼未丰的幼鹤,却亦有仙灵飘逸之气,注定要于天际傲然展翼,划破厚重阴霾的云层。
——只是如今这白鹤落了地,还叫个一身蛮劲的家伙拖着在地上滚了一圈,严矜的头发都有些乱了。
看着实在可怜。
萧昭瑄有些受不了地避开楚回的视线,那目光太冷,也太锋利,如寒冬屋檐下的冰锥,刺得他难受。
“……撒手,你像话吗,知道什么人才抓人腰带吗?”
自然是秦楼楚馆里以色娱人的**,萧昭瑄自小长于军中,满肚子的混账话,此时憋了半天,吐出了四个字,“成何体统。”
难以想象有朝一日会从他嘴里听到这四个字。
楚回不理他,依然死死抓着他的腰带,乌墨似的眸子清凌凌的,再次问他,“殿下要去哪?”
“啧。”萧昭瑄低骂了声,明明以楚回的身体,他只消在手腕上轻轻一掐就能让人放开。可他舔了舔发痒的牙根,还是在这好声好气地解释,滚烫的手掌贴着人后背,煨着后心处。
“我去见个朋友。”
“朋友不会这个时候邀殿下出去。”
萧昭瑄闻言眉头一蹙,虎眸生戾,森森地看向楚回,周身杀气暴涨。
可楚回却全然不惧,“殿下应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能在此时找殿下之人,不是做贼心虚,还能是什么?”
死寂。
殿内空气凝重得如有实质,萧昭瑄周身火气腾腾外冒,咬紧的腮帮绷出突突跳动的青筋,他抬手——
——将楚回拦腰提了起来,夹在腰侧。
“好,好,那你抓着,***,老子还能怕你?”
萧昭瑄大步流星的提着楚回走出殿门,过了会,又悻悻然地抱着楚回回来了。
这身娇体软的公子哥,他气得咬牙切齿,还是得轻轻拍人后背,免得又喘不上气了。
把人放回席上,楚回也就不咳嗽了,规规矩矩地端坐好,神姿仙貌,手里还紧紧拽着萧昭瑄的腰带。
萧昭瑄:……
***,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他自知今天是别想出去了,大大咧咧地往席上一躺,肌肉精轧的小臂横于眼前,自闭了。
萧昭瑄是练枪的。
他幼时就天生神力,六岁那年,父亲问他,这天下百般武器,你想学什么?
他说,想学枪。
学枪好,父亲赞同,战场上,枪比那软趴趴的剑好使的多。
(练剑的萧昭宸:……)
“要学枪,你去找张海平吧,军中没人的枪比他还俊了。”父亲如此说,又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你大概不记得吧,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
张海平的枪确实俊。
过影金蛇,进退神捷,一气相贯,阴阳回纽,毫光团白雪,风雨散梨花。【1】
他跟着张海平练枪,有将领碰见就要调笑两句,“四公子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张将军,以前可是抱过你咧。”
张海平是个内敛的人,闻言也只是抿着唇,故作严肃地叫他们休要胡闹,实则一张在军中还算白净的脸羞得通红。
可偏有好事者,要给萧昭瑄讲这个故事。
那是更早一些时候的事,粱皇还不是粱皇,甚至也不是镇北王,而是横刀立马的镇北将军,与将领们也不称陛下和爱卿,而是互称哥哥弟弟。
那时萧昭瑄还是个奶娃娃,刚刚会爬,粱皇将他抱于马上,周围将领便要来逗他,张海平就站在最外围,睁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他。
粱皇看见了,叫张海平上前来,刚刚结束的一场大战,张海平为先锋登得首功。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群老将前露脸,还是个唇红齿白的玉面小将军,粱皇打趣他,问他婚配否?
张海平顿时便红了脸,摇摇头,说还没。
下一秒,萧昭瑄就被粱皇拎着后脖领子扔到张海平怀里了。
第一次抱这么柔软娇小的东西,小将军连斩十人都始终平稳的手抖如糠筛,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抱住了萧昭瑄。
萧昭瑄倒是不怕,还有心思去摸小将军擦得银亮的缨盔。
粱皇和其他将领见状哄然大笑,他点了点张海平,说。
“海平啊,你可得好好练练,以后娶了婆娘,有了孩子,你也要这么抱他。”
张海平红着脸,亮晶晶的眼睛不住地看怀里的幼崽,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粱皇给他勾画的未来,还是在想自已老家的哥嫂给他新生的侄儿?
可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这个局面。
萧昭瑄实在不理解。
张海平也好,那些曾经笑笑闹闹的将领也好,当时跟他们称兄道弟的父皇也好。
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