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出来啦,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本周努力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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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萧昭瑄自知理亏,日日都乖乖跟着楚回去进学。
只是他天生不爱此道,每每上方大儒讲得如痴如醉之时,他便埋首于案几呼呼大睡。
楚回试过薅着他后脖领子把他提起来,奈何这虎头比石墩还重,人又皮糙肉厚,堪称刀枪不入,一睡着就沉沉如醉梦,不知南北复东西。
照理说萧昭瑄不好好听课,楚回作为伴读是该挨打的,偏偏先生是见过他是如何咳得晕了过去,面若残雪,气若游丝,这等金贵人,如何受得住那凌厉戒尺。
如今楚家可是隐隐有世家之首的名号,翰林院的先生也是要吃饭的,可当真不愿触楚家这霉头。
他们本也不是什么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清贵人,不然早该为前朝尽忠一起去了。要他们得罪皇族,他们还能铁骨铮铮,死后自有清名在,要是得罪世家——
——不叫你遗臭万年,还真当世家大族这么多年累积是靠积德行善来的?
懂不懂什么叫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啊。
故而先生每次也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拿戒尺在掌心轻敲三下做足了样子,连点红痕都留不下。
萧昭瑄刚开始还会紧张,见状便继续心安理得地呼呼大睡。
哎,先生叹气,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这两月倒也出了另一件大事。
一民妇状告安远将军张海平闹事纵马,将其女拖行至死。
大梁朝会分大小朝,大朝每月两次,分别在望日(月中)与晦日(月末),在京官员包括进京述职的外地官员均要参加,小朝三日一次,除三省长官与各部尚书外,由粱皇指定官员参加。
当日正是晦日,大小官员寅时就候于午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只是没等来上朝,反倒等来应天府响彻云霄的三声鸣冤鼓。
那民妇爬过三里铁藜子,一步一磕头,等爬到鼓前时浑身血肉模糊,沾着黑泥的血糊到雪白的鼓面上,没有鼓槌,便以头作槌,重重撞响三次,将一卷诉状高高举起,字字泣血地高喊。
“民妇李氏!请!圣上!做主!”
喊完后再无力气,保持着高举诉状的姿势,怒目圆睁,气绝而亡。
诉状以最快速度送到了粱皇案头,太和殿内官员战战兢兢,不知这开国以来的第一桩民告官的大案是何来头?
状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证据清晰齐全,兼有证人口供,没有半点翻案可能。
安远将军张海平,醉后看上一民女,欲与之发生关系,民女不从,抵死反抗。被张将军扒光,吊于马后,赤身于闹市区拖行十里,后扔于城南乞丐窝,彼时此女仍有气息。
待其母李氏一路追至乞丐窝时,女子已因伤势过重而死。一群光溜溜的乞丐团在一起,用身上的布料东拼西凑,盖住了女子的尸体。
李氏悲痛欲绝,其夫早年亦是镇北军一普通民兵,战死沙场后,她与女儿被吃了绝户。日子清苦,但有家人相依为命也算能过。如今遭此横难,心中愤懑难平,已无苟活之心,才来敲这鸣冤鼓。
粱皇于朝上大怒,当即将张海平下了诏狱,此人自觉自已战功赫赫,于狱中大言不惭,“此事吾等皆尝为之,缘何独罪我一人!”
粱皇闻此大怒,令应天府尹详查此事。至此,大梁开国以来牵扯最广,几乎将整个勋贵团体清洗一遍的张海平案,拉开序幕。
强抢民女、侵占田产、当街伤人、纵马踏田、逼良户入奴籍……平民百姓的血泪化作一卷卷诉状落在粱皇案头,桩桩件件,如泣如诉。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竟还有人胆大妄为,敢吃空饷,买卖军职,私售武械。最终将此案刑判升到顶格的,是张海平书房暗格内,与白莲教妖人的书信,信中明言,其早就对粱皇心怀不满,欲杀粱皇,扶幼主,他张海平要做这大梁的摄政王!
粱皇怒不可遏,凡有涉及尽数下狱,夷族的夷族,流放的流放,亲眷仆役,无一幸免。
至于高喊着“老子真的不识字”被斩下头颅的张海平,倒是无人在乎了。
京城内一时人人自危,还没下狱的勋贵纷纷自行请罪,上交军权。
此事与楚家这种文官士族无甚联系,倒是萧昭瑄很关心,刚刚事发就忍不住跟楚回抱怨。
文华殿的讲学始于卯时(五点),一般持续到巳时(九点到十一点),短暂的午休后下午还有礼乐、骑射、书画、棋艺、数术。
当日,结束了上午的讲学,睡了个好觉的萧昭瑄神清气爽,手里提着楚回的书箱,与他一同回景阳宫。
——作为伴读,楚回自是与萧昭瑄同吃同住的。
两人闲聊——主要是萧昭瑄在没话找话,说起此事。
“父皇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萧昭瑄不满道,“张将军也是堂堂伯爵,怎能因一民妇的一面之词就把他当众下狱。”
他自幼于军中长大,与勋贵团体相熟,其中张海平,与他关系最为要好。
原本走在旁边的楚回脚步一顿,抬起眼眸,一双漆黑深邃的眼中,眸光冷冽得如初春一池犹带薄冰的湖水,淡淡地看着萧昭瑄。
“你总说要做大将军,该见过铁藜子吧?”
许是那次咳嗽伤了嗓子,楚回如今的声音虽依然清澈,却会在尾音带出点细微的沙哑。并不难听,反倒如一盏江南春酒融进了塞北的风,凌厉,也醉人。
萧昭瑄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凉,只能讷讷应是。
“马蹄踩上,尚且要人仰马翻,她一妇人,拖着一身铁藜子爬行三里,到鸣冤鼓前血都流干了,以咳、咳咳……以头为槌,咳、敲……咳咳……”
萧昭瑄给他吓得手足无措,他实在是怕极了楚回咳嗽,急忙解下赤红披风披于楚回身上。
他将楚回裹紧,嘴里忙不迭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说话了冷风灌进去了!”
楚回手抵着他胸口不住咳嗽,许是因那次落了病根。彻底入秋后天气转凉,楚回总觉喉口发痒,叫披风上灼灼体温一烘,倒也真缓解了一些。
他平缓下呼吸,将那句话说完,“……她敲了三下鸣冤鼓,其中怨恨,你全然感受不到吗?”
萧昭瑄目露茫然,却也知此时实在不当反驳楚回,他小心翼翼地揽住楚回,帮他挡住瑟瑟秋风。
“我的错我的错,你别生气了,你知道我的,我说话不过脑子的。”
楚回摇摇头,推开他,“殿下根本不觉得自已有错。”
“诶?诶!等等!我真错了!真的!”
萧昭瑄急忙追上楚回的脚步,可最终楚回也只是垂着眼,没再回应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