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回把目光放到雷岳峙身上。
小少爷不敢抬头看他，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棕色的小卷毛乱翘着，像只软乎乎的小泰迪。
当然，楚回是不认识泰迪这种名贵的犬种的——村里人不稀得养那没用的玩意儿，要养也是养能看家护院的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自然地把手放到雷岳峙头上，用手指帮他把乱糟糟的头发梳顺。
雷岳峙抬起点头，只露出眼睛，试图让自已看起来乖一点。
唔，但是怎么说呢。
所谓单眼皮的悲伤大抵如此。他眼型狭长，眼尾上挑，眉目比寻常亚洲人要深邃些，稠密的睫羽天生就是平直低垂的，这样自下而上地看过来，实在是，阴郁又森然。
楚回顿了一下，试图续上刚刚摸摸狗头的动作又实在受不了这直勾勾的目光，托着雷岳峙的后脑把他的脸又摁了下去。
雷岳峙：？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贴在膝头，现在他上半张脸都埋进膝间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按下来了，但是雷岳峙喵咪的要给香迷糊了。
只要一呼吸就是那种清新又微微发苦的草木气息，碰到的每一处都温热滑腻。雷岳峙一般发完病是没有期间的记忆的，这还是他头一次为这件事后悔。
喵的，昨天吃的得多好啊。
发痴归发痴，雷岳峙只短暂的荡漾了一下，很快又被沉沉的心坠回现实。
看不到楚回的脸某种程度上也算给了他勇气，他张了张嘴，言语流淌出喉口，又被咽下，这样反复几次，他终于还是将之吐出，“对不起，哥哥。”
闷闷的，像是含着哽咽。
第一句话突破了屏障，满溢的情绪紧随其后，如同山洪暴发一般涌出。
“对不起，哥哥…真的，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想的…我控制不住自已哥哥…对不起我没想的…真的哥哥…你相信我…”
雷岳峙刚开始还能憋着，说了两句后，像是想到了楚回生他气的样子，声音就开始发起抖来。
滚烫的眼泪被他胡乱蹭到楚回腿上，他已全然不顾。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哭得一抽一抽的。
“哥——”因为楚回一直不回应，这一声叫的甚至有些凄然了。“不要讨厌我…哥哥，求你了，你可以打我或者怎么样都可以…不要讨厌我。”
此时终于想明白他在道什么歉的楚回，捏了捏他后颈。
“不讨厌你，”楚回安慰道，有些发飘的尾音勾连出缱绻的味道，“别哭了。”
雷岳峙抬起头。
他真的应该感谢楚回，不是因为原谅了他这件事，而是因为楚回天生比较慢的反射弧。
只见他原本还有些痞帅的脸，被泪水糊的乱七八糟，连额头都带着亮晶晶的水迹。又因为一直埋着头，脸上压的一块红一块白的，几缕棕发粘在他湿黏的腮边，配上有些显凶的眉宇，多少有些滑稽可爱。
他左脸有些肿了起来，楚回拿指尖很轻地戳了下，一个破碎的画面突然划过脑海。
好像是温文彦，一拳把雷岳峙干飞出去了，向来很冷静自持的男孩仰起头，阴鸷的眉眼惶恐地仿佛要落下泪来。
再多的就想不起来了，楚回揉了揉有些抽痛的太阳穴，心想，待会去谢谢他吧。
温文彦那拳砸得好像挺重的，楚回的掌心卡住雷岳峙的下巴，将小孩的头仰起来。像敲击门扉一样屈起指节在雷岳峙的下唇点了三下，楚回用着哄小孩的语气，“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给他这一下子哄迷糊了的小兔子自然是乖乖张嘴。
楚回并起两指探了进去，顺着齿列摸到了左边的下齿，按了按，“疼吗？”
雷岳峙：！
他人已经懵了，只觉得嘴里香的要命，好像舔一口就会化掉，吸一下就能吮出甜腻的汁。没有闭紧嘴巴叼住那两根指头又吸又嘬又舔，算他喵的有素质。
直到楚回又按了按，他才反应过来，懵懵地摇摇头。
楚回又按了按上牙和牙龈，还好，没伤到牙根，只是牙龈有些肿，不严重。
他是放心了，雷岳峙的心快随着他抽出来的手指一起被勾出喉口了，尤其看到牵连出的银线落下，雷岳峙头皮都发麻。
楚回撕了张纸把手上的口水擦干净，一转头看见小孩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嘴都忘了闭上，以为小孩还陷在情绪里走不出来，不由有些头疼。他实在不是很会安慰人，他以前带的小孩子没有像几位男主一样细腻敏感的心思，小孩子忘性大，就算伤心难过了，只要楚回抱一抱，摸摸头，很快他们自已就会开心起来。
于是他踌躇了一下，干巴巴的问，“吃了吗？”
见雷岳峙摇头，楚回拍拍他，“一起走吧。”
楚回睡了快有十六七个小时，不仅心心念念的鸡汤没有喝上，肚子饿的都抽痛了。
雷岳峙让到一旁看楚回穿裤子，目光一错不错。
说起来有些变态，但实际上雷岳峙现在大脑一团浆糊，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想，只是单纯地想看罢了。
虽然这样也挺变态的。
一边的裤腿有些卷起来了，雷岳峙不经思考的就蹲下身帮楚回把裤腿捋平，他抬起头，看到楚回嘴角勾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像春光化去积雪，至此草木疯长，繁花漫天，春晖和风，万物复苏。
雷岳峙心跳如鼓。
楚回，在经过漫长的神经传达后，他觉得雷岳峙刚刚抬起头时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有点好笑。
*
早饭是楚澜走之前做的，温文彦在旁边帮了一点不多不少的倒忙。
楚回走到厅堂时，粥刚刚热好，温文彦和霍子墨相对的坐在餐桌前，也不说话，一人乖乖吃饭，一人眼神放虚地发呆。
有些凝滞的气氛在楚回到来的瞬间缓和，浑身都散发阴郁气息的毒蘑菇瞬间变身乖乖小狗，把自已这么半天只舔了几口的粥往身后藏了藏，试图挡住自已消极怠工的证据。
温文彦的眼神也逐渐聚焦，他看着楚回，眸光几番颤动，最终还是将陡然汹涌的情绪掩于温和的笑容下。
无论此前如何，无论将来怎样，此时此刻，还是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