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华很诧异,郑昭武的亲家居然是一位文官。
自古文武相轻,以宋朝为甚。武将看不起文官的穷酸,文官看不起武将的粗鄙,双方鲜有结亲者。
明朝的士大夫也是如此。
郑昭武的亲家,名叫张允礼,是六部之首吏部的考功司郎中,正五品官员。
考功司,负责官员的考核、奖惩任免推荐、官员档案管理等工作,是妥妥的实权部门。
胡振华踏入这位五品文官宅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简洁而不失庄重的照壁,青砖灰瓦砌就,壁上绘有寓意祥瑞的云纹图案,既巧妙地遮挡住宅内景象,又彰显出主人家内敛的格调。
穿过照壁,便是宽敞的前院。地面以规整的石板铺就,几株腊梅于院角悄然伫立,隐隐散发着清幽香气。院子一侧设有一间小巧的门房,供值守的仆人居住。
正对着院门的是前厅,前厅轩敞明亮,硬山顶的建筑风格,飞檐斗拱间尽显古朴韵味。厅内,楠木打造的桌椅整齐摆放,中间一张四方桌,两侧各有两张太师椅,椅背上雕刻着精致的花鸟鱼虫。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既有山水写意,也有墨竹图,为整个空间增添了浓郁的文化气息。厅的正上方,高悬一块木质匾额,上书“清正堂”三个大字,笔锋刚劲有力,正是主人为官准则的戒免。
绕过前厅,来到中院,是一个精致的花园。蜿蜒的石子路穿梭于其间,路两旁是精心修剪的花草灌木,四季花卉错落种植,能看到几株耐寒的绿植点缀其中。花园中央有一座八角小亭,亭内设有石桌石凳,闲暇时主人可在此品茶赏景。
中院后方便是内宅,内宅由几间房屋围合而成,形成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正房为主人夫妇居住之所,东西两侧的厢房则分别是子女的房间。
张允礼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他的儿子站在产房门口,搓着手,焦虑万分。
郑昭武到来时,都并未引起这父子俩的注意。
“亲家,荷花怎么样了?”
张允礼见到郑昭武,冲他拱手行礼,也不说话,只是叹气的摇了摇头!
郑昭武回头向胡振华招手,
“贤侄,接下来就靠你了!”
“小侄一定尽力!”
朱婆婆率先进入产房,驱散无关人员,并进行消毒等准备性工作。
郑昭武这才向张允礼介绍胡振华等三人,
“亲家,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三位是荷花的金兰兄长,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胡振华,陈知雨,蒋清然,等一下会由他们对荷花进行剖腹产!”
张允礼了然,胡振华和蒋清然的名字,在市井和朝堂之间传的沸沸扬扬,他岂能不知。
张允礼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太医令陈知雨的脸上,他微微拱手,
“陈大人!”
至于胡振华和蒋清然,直接被无视了。蒋清然不敢说什么,但胡振华可不惯着他,对着院子里的寒梅指桑骂槐,
“这寒梅啊,生在冰天雪地之中,旁的花草都懂得收敛锋芒,偏它肆意张扬,独自盛放,好像天底下就它最独特,全然不顾周遭的清冷孤寂。也不想想,若不是这宅子护着,它哪能这般自在?
有些人呀,错把平台当能力,殊不知一旦离开了朝廷,他狗屁都不是!”
张允礼自从入职吏部,一向是高高在上,谁见了不恭维两句,今天可倒好,被一个臭叫花子一通数落!
张允礼岂能容忍,他当即喝道,
“足下何人?这里不欢迎你,请立即离开!”
胡振华冷哼一声,继续嘲讽道,
“你看这寒梅,开得这般招摇,整个院子里就它最显眼,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它的存在。也不知道是真有风骨,还是故意要博个“傲雪凌霜”的好名声。为了这虚名,也不管这院子里其他生灵的死活。那屋里的媳妇难产,疼得死去活来,外面的人忙得焦头烂额,它倒好,依旧自顾自地在这儿开得热热闹闹,全然不顾他人死活,只想着自已的名声,真是让人寒心呐!我呸!”
胡振华一把扯断梅花摔在地上,用脚踩得粉碎,然后他才扭过头来,一把揪住张允礼的领口,恶狠狠的说道,
“若我荷花妹子有三长两短,老子舍得一身剐,也要将你这无视儿媳生死的畜牲行径公告天下!”
张允礼被气的浑身颤抖,他指着胡振华,
“你你你你你……”
胡振华随手一推,这老顽固仰面摔倒,气的哇哇乱叫,
“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旁边的家丁想冲上来帮忙,郑昭武身上戾气横生,瞪着牛眼喝斥他们,那帮小喽啰如何能对抗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将军,被直接吓退。
张允礼的儿子张怀瑾见父亲被打,大呼小叫的冲过来,却被蒋清然和陈知雨拦住,进退不得。
郑昭武翻脸比翻书都快,他笑呵呵的扶起张允礼,开始捧杀他,
“亲家,你可别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公正严明、仁义无双,就是路边的蚂蚁,你都不忍心踩死!”
张允礼刚要说话,郑昭武便扭头喝道,
“贤侄,你误会张公了,还不过来道歉!”
胡振华咧嘴一笑,微微拱手,笑道,
“张大人,刚才多有得罪!既然您仁义无双,这么说剖腹产的是您同意了?”
张允礼的钢牙差点咬碎,今天下午胡振华和钱大妈骂街,被后宅的女眷传的沸沸扬扬,他岂能不知!
张允礼敢肯定,自已如果敢说个不字,这货我一定会去外面嚷嚷:张允礼为了自已的名声,让自已的儿媳妇活活疼死,一尸两命,这个老畜牲怎么那么心狠!
张允礼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
“荷花的事情,就有劳三位先生!”
胡振华下一句话,差点把张允礼气死。
“这说的还是句人话!”
张允礼咬牙切齿,难道老子以前说的不是人话!
“哥几个动起来,准备手术!”
张怀瑾听到父亲松了口,紧绷的神经也舒展开来。
突然,朱婆婆满手是血的冲不出来,焦急的喊道,
“先生,不好了,夫人有大出血的症状,必须立即手术!”
胡振华一马当先,一边跑一边换上自已带着白大褂。
等三人都进了产房,张允礼向自已的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带着家里的老婆子进入产房,盯着胡振华等三个人,名义上是给他们打下手。
张允礼又转头看向自家的家丁和丫鬟,喝道,
“今天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希望外传,谁要是管不住自已的舌头,那我就帮你们管一管!”
众人打了个寒颤,连忙应允。
胡振华这次准备充分多了,消毒的酒精是提纯过,缝合的针也变成了弯针,钳子、镊子、手术刀都是特制的,纱布什么的也都消了毒。
甚至,胡振华还准备了几瓶生理盐水,这个时代无法制造注射用的针头,胡振华就使用鬼针草果实带有针状的突刺替代。突刺去除表面的杂质、进行消毒,可以用来进行一些简单的类似注射的操作。
大约过了一刻钟,产房内就传来了婴儿啼哭,又过了一会儿,胡振华率先走了出来,他只负责开刀,后续的缝合工作由蒋清然和陈知雨负责!
“恭喜陈大人、陈公子!”
张允礼很想知道生了个小子还是姑娘,可胡振华就是不开口,急的他直跳脚!
张怀瑾不顾胡振华身上的血污,拉住他的胳膊,兴奋的问道,
“母子平安?对不对?”
“荷花生命体征平稳,应该无大碍!孩子也很健康,是个小子!”
张怀瑾初为人父,兴奋地跳了起来,并在空中挥舞着拳头!
“嘿!嘿!”
没过多久,老婆子抱着一个孩子出来向张允礼父子报喜、讨赏!
张府喜气洋洋,半个时辰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张允礼亲自给府里的人派发红包,胡振华也获得了一个,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碎银子,至少三钱!
明代的度量衡沿用自宋代,1斤=16两,1两=10钱,1钱=10分,1分=10厘,1厘=10毫。
三钱银子,价值至少300文!
胡振华看得暗暗咋舌,不是说明代的官员穷的叮当响吗!怎么姓张的出手如此阔绰?难道他是个贪官!
胡振华又回头看看自已身处的这个大宅子,打了个寒战!自已可是认了郑荷花当义妹,万一姓张的将来被抄家灭族,自已可能要被牵连!
洪武大帝对待贪官污吏,向来是剥皮塞草!
不行,必须和姓张的划清界限!可是怎么办呢?
胡振华还在思考对策,突然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兄长,去沐浴更衣吧?”
胡振华回过神来,发现是自已的便宜妹夫张怀瑾,那家伙毫不掩饰自已的兴奋,笑容都延伸到眉梢了。
“不必!找我做手术了人太多了!沐浴太耽误功夫!”
张怀瑾没再说什么,命人上了一些茶水点心,便去伺候自已的老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