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凯把头发都薅掉了二两,才终于想明白老朱第二个问题是什么:那些养绵羊的被抢了,羊毛策略还能成功吗?
两个时辰后,常凯又回来了。
奉天殿里吵成了一锅粥,老朱先是命史官和博学之士查阅了汉代的历史,尤其是汉武帝对匈奴的用兵时间和方略,发现果然如胡振华所言。
汉武帝第一次春季用兵,就取得了河套地区。
十余年间的四次春季用兵后,漠南再无王庭,汉朝在与匈奴的战争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五军都督府的将帅们得到了灵感,纷纷请战,封狼居胥,是每个武将的终极梦想。
但以胡惟庸为首的文官则坚决反对,原因无他,就两个字:没钱!
明朝的财政是畸形的,严重依赖土地,明王朝的财政收入中,75%以上都是农业税。
所以,明朝一遇到天灾,财政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朱元璋作为明朝的缔造者,他的认知水平注定了明王朝的命运。
老朱为了确保自已的想法被后世子孙遵守,写了很多的‘祖训’,比如他不允许海外贸易,抑制商业。
明朝以孝治天下,太祖之‘祖训’,是一座大山,谁敢违抗!(皇太极:我敢!)
朱元璋被两方吵的脑瓜子疼,恰好听到常凯来了,喝道,
“肃静!”
常凯被叫进来后,心里直打鼓。
奉天殿里的,可都是国之柱石,自已一个小小的百户,根本不够看!
朱元璋斜靠在龙椅上,淡淡说道,
“十五,直接说吧。”
常凯行礼后,笑呵呵地说道,
“皇爷,问清楚了。第一个问题,关于监测降雨量的,做一个圆筒,直接放在外面接雨水就行了,每次下雨后,记录降雨量。”
老朱一愣,悻悻问道,
“这么简单?”
常凯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臣也是这么问的,他说就这么简单,为了便于观察,他建议由朝廷统一制造,刻上刻度,分发给各县,定期汇报。”
说着,常凯拿出了一张绢布,呈现给朱元璋。
“陛下,有时候下雨的量太小,为了精准测量,他建议制作一套细筒,他们的底部面积是……”
朱元璋听的聚精会神,常凯突然卡壳了。
太子朱标看着绢布,发现他也看不懂,绢布上画了两个圆筒,一个粗壮,一个细长。旁边还写着一些奇怪的符号,看着像是算术。
朱元璋不满地看着常凯,这货每次都办差都留点小尾巴。老朱叹了一口气,这货能把字认全就不错了,要求太高,属实有点为难他。老朱喝道,
“说第二个问题!”
常凯如蒙大赦,连忙说道,
“第二个问题,他的回答是,我们不管蒙古人怎么抢,只要别抢到我们头上就行了。我们只买羊毛,而不管羊毛在谁手里,也不管绵羊由谁来养。草原部落死的人越多,他们的整体实力就越虚弱!”
朱元璋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买东西而已,只要能买到就行,你管卖家是不是人脑子打成猪脑子…狗脑子。
魏国公徐达豁然起身,慷慨激昂,喝道,
“陛下,臣请旨前往大都,试验羊毛策略!”
胡惟庸急了,连忙起身说道,
“杀鸡焉用牛刀,小小试验,派一员裨将即可,徐帅不必亲往。”
皇帝显然对春天向北元用兵动心了,徐达一旦去了大都,谁知道他会不会自大都出兵草原,发动对北元的春季攻势,到时候,朝廷不支持也得支持。
徐达当即反驳道,
“试验虽小,却关乎平定北方的大战略。我老徐在洪武五年未能建功,让鞑子跑了,这次想去打个前站,请左相理解。”
李善长见胡惟庸心浮气躁,抢先说道,
“徐帅,你去大都,动静太大,会引起北元的警觉。”
兵部尚书陈煜笑呵呵地说道,
“徐帅,还是我走一趟吧,正好趁机考核一下大都的武官。等以后朝廷下定决心发动春季攻势,徐帅您再挂帅,必能一战定乾坤。”
兵部尚书陈煜这一招以进为退,倒让徐达无话可说。
洪武朝的兵部,地位有点尴尬,它主要是军队的政务管理机构,比如管理武官的选授、军队的车驾仪仗等事务,有调兵权,但权力的实际行使在很大程度上受五军都督府节制。总的来说,兵部是军事管理中的执行角色,而不是决策者,所以地位稍低。
而五军都督府就不同了,它是统领全国军队的最高军事机构,有统兵权。它们分领在京的除亲军指挥使司外的各卫所和在外的各都司。
所以,五军都督府地位高于兵部。
这种情况,直到土木堡之变后,在北京保卫战时,兵部尚书于谦接过了军事指挥权,兵部才真正的成为统领全国军队的最高军事机构。
户部尚书李焕文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今年实在不宜动兵,北元的马瘦了,我们的马同样掉膘严重。咱们先勒紧裤腰带过几年苦日子,户部争取在三年之内攒出200万担军粮。”
朱元璋眉头皱的很深,他是个高效率的帝王,他恨不得自已在位时把对后世子孙有威胁的敌人全部清除掉。
如果不知道春季攻势那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又恰逢春天,老朱一刻都不想等,他看到常凯眼珠子直转,喝道,
“十五,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常凯内心经过片刻的挣扎后,朗声说道,
“启奏陛下,小臣想到了一个笑话,有人吹牛说,如果让他来主持羊毛事宜,一年之内可以向朝廷上缴百万两的税款!”
太子朱标和老朱对视,后者见状,眼皮子一点。
朱标了然,那个吹牛的家伙,肯定就是常凯口里的‘他’。
众人也很好奇,想知道那个‘他’是谁。但是常凯不说,老朱又不露口风,奈何!
朱元璋敲了敲御案,笑道,
“你们也都说说,这个羊毛策略,可行吗?”
老朱的目光停留在左丞相胡惟庸脸上,后者倍感压力,他定了定神,连忙说道,
“陛下,既然他把牛皮吹了出来,不妨试试,就是不成也没关系,朝廷反正没有损失。如果成了,明年春天咱们就可以直捣北元老巢,饮马瀚海!”
常凯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胡惟庸此言,等于是把球又踢了回去,成了,他有举荐之功,不成,也没有过错,反正就是个试验。
其实,胡惟庸根本不看好羊毛策略。如果北方那么好平定,还能成为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几千年都没法解决。
但是,让‘他’去折腾,起码能拖延一年时间,何乐不为。
其他人也大抵都是这个想法,顺着老朱的话说呗。
今天的御前会议,老朱本来是想讨论羊毛策略的,谁知大家却都把重心放在春季攻势上面,羊毛只是随便提了一嘴。
老朱岂能不了解这群老狐狸的心思,他沉思片刻,笑道,
“既然左相建议试试,那咱们就试试!”
胡惟庸心里很无奈,暗道:怎么成了我想试试,分明是你自已想借机制造摩擦,向北用兵。
朱元璋看向常凯,喝道,
“常凯,羊毛的事情你去办吧!”
“啊?”
常凯的整个脑子一下子就懵了,一年之内弄一百万两白银?相当于200万石粮食。
去岁,户部的年收入是2400万石粮食。
倒卖个羊毛,就能弄到国家财政收入的十二分之一?
这不是扯淡吗?
早知如此,我多这个臭嘴干什么!
朱元璋居高临下,充满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你不愿意?”
常凯打了个寒颤。
皇帝金口玉言,岂能容你抗旨。
接旨,一年后可能会死。
不接,现在就得死!
常凯连忙跪下,喝道,
“臣领旨谢恩!”
天杀的胡振华,你这下可把老子害惨了!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不行,不能得罪他,还得指望这小子挣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