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在广宁城住下的这些日子,雅尔哈齐才从各方面汇集来的情报中,完全清楚了辽东整个局势。
清楚之后,也才知道,从前,在建州所掌握的情报,真可谓井底之蛙。也正是直到此时,他也才清楚,此时真正的动荡之地,也恰在辽东。
比如,明军与日军的朝鲜一战,明朝廷动员的虽有蓟、保、辽、大、宣五镇兵力。但主要动用的还是辽东地区的兵力。死伤最为惨重的,也是辽东兵力。
又比如,战争的第一阶段,就阵亡了辽兵两万余人。粮饷消耗达六、七十万石。而路运朝鲜的食粮,又皆由辽东民众来担。因此,辽民死于运输者就十有九家。骡子车子更是征收荡尽,民生嗷嗷,甚至卖子而食。
也是直到整理出这份情报,雅尔哈齐也才忽然想起,一路行来,怪不得潇条异常,当时还纳闷地不知是何缘故。
一时间,雅尔哈齐内心不知是该惆怅,还是应该高兴。
但他还是很快将搜集到的此情况,写成密报,报告给远在费阿拉城的大哥努尔哈赤知道。
努尔哈赤得此密报后,也是很快密信回复:一方面,他告诉雅尔哈齐,鉴于明朝廷在哈达部问题上的强硬态度,除了做好情报搜集外,他还准备在这年九月亲自到京城朝贡,与明朝密切关系。同时,努尔哈赤还告诉他,对周围各部的情报搜集暂时交给了龚正六负责;另一方面,努尔哈赤还要求雅尔哈赤,现在,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打通与军方的关系。如果钱物不够,他可再派人送钱物来广宁。
一时间,雅尔哈齐看罢,不禁无奈一笑。
其实,不用大哥努尔哈赤叮嘱,现在,他的全部精力都在如何接近广宁都督府的军方上面。
当然,关于龚正六,此前一直未曾提起。可以说,他是最早臣服赫图阿拉的汉人秀才。想当初,龚正六也象后来的小青小翠一样,无意间流落到了建州之地。当时,努尔哈赤正统一赫图阿拉一带的亲族,所以,以为他是从哪个亲族部逃出来的家奴,便理所当然把他充为了努尔哈赤的家奴。
结果,努尔哈赤却很快发现,此人竟是一个饱学诗书的汉人秀才,便立即废除他的家奴身份,待为上宾。再加上,努尔哈赤本来就对汉语极为重视,也是为让他的几个儿子,将来能更好的与汉人打交道。便让他主要教授几个儿子的汉语。偶尔,也让他帮着接待一下从关内过来的明朝廷官员。
好,言归正传。现在,雅尔哈齐就正为如何接近广宁军方,而睡卧不宁。
越睡卧不宁,越是难以如睡。从前,夜里不睡,他还可以看看书。现在,只要他夜看书,扎海容若就要陪伴在他左右。雅尔哈齐见了不忍,这才断了通宵看书的坏毛病。
可是,现在,因为睡不着,他起,她则起。他睡,她自是要跟着睡。雅尔哈齐见了,心中又是一万个不忍。
长话短说,这天下午,雅尔哈齐正呆坐屋中看书,突然就有守门的甲兵进来报告,说都督府一位叫李如梅的大人前来拜访三首领。
雅尔哈齐听了,心中本能一惊。
都督府的李如梅大人,怕是再没有第二个,只能是从前大将军李成梁的第五个儿子。
李成梁的这个儿子,雅尔哈齐又是再清楚不过,曾任辽阳副总兵,继任广宁总兵官。后因被言官弹劾被罢官。听说,也是刚刚起用为左府佥事不久。
雅尔哈齐这样想过,心中又不由一动。心想,我从未与他有过接触,他来此又为何干?
但想过又想,管他前来何事。我先设法留住他再说!
这样想过,便急忙让跟随其后的扎海容若去吩咐厨房,从现在开始,赶紧准备最好酒食,以备待上宾之用。接着,又着人去吩咐刘惠婕,让她也作好接客的准备。
待这样吩咐罢,他也披上了衣服。边往外走,又边传话值班牛录,让他带领在家所有甲兵,将各处打扫干净,准备迎客。
就这样,边吩咐,雅尔哈齐边往前院走。待来到大门前,雅尔哈齐又让大门全开,自已则几步迎了出去。
此时此刻,就见大门外,正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子。就见该男子面庞英俊,身材颀长。只给人一种玉树临风之感。
在他身后,又站着一位手牵两匹马的粗壮青年。雅尔哈齐见了,便首先冲那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子拱手道:
“想必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如梅李大人了!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
刚才,李如梅显然早见到了守门甲兵的一身打扮,便知买下此宅的主人确定无疑就是东夷人了。所以,再见了雅尔哈齐的这身打扮,也并不吃惊。
此时,见雅尔哈齐客气问话,便也一笑道:“鄙人姓李,名如梅,字子清是也。”
雅尔哈齐听了,便再次恭维道:“李大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见到,三生有幸!”
说完,也不等李如梅再客气,便做了一个往里请的姿势道:“李大人请!”
说着,又往前跨出一步,在前带路去了。
李如梅见了,也不客气。边随雅尔哈齐往里走,边道:“买宅的银子已转到在京城的家父手上。前不久,临出京前,家父一再叮嘱,一定要我特来府上拜谢。感谢主人将此宅买下,从此了却了他老人家的一桩心事。”
雅尔哈齐听了,倒也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便也只冲李如梅笑笑。而心中却想,既然他对我这个异族人没有反感,接下来的事情,自是要好办一些。
在第一层院子,本来也有接待客人的房子。可雅尔哈齐却只吩咐一层院里的人,好好招待李如梅的随从,自已则仍陪着李如梅往后院走。
李如梅见了,也不说什么,也只随同雅尔哈齐往里面走。
而自搬进这所宅子之后,也是为让各处都有一个新鲜样,也是为对这所大宅做一个保养。雅尔哈齐又请来汉人工匠,在对各院都漆刷和描绘一遍的同时,也因房瓦年久,处处漏雨,也干脆对房瓦整个换了一遍。所以,此时看去,处处都透着新鲜干净,别有一番生机。李如梅见了,也是连声感叹道:
“当年, 家父盖这所宅子,本是想在这里颐养天年的。不想……”
说到此,竟又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