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哈齐最终决定从厂卫和锦衣卫内部下手,还是在几天之后。
几天之后,也就在他苦思冥想间,也突然想到一人。
这个人,当然也不是别人,正是李定远生前的五位好朋友中——在宫中做事的那位姚金生。
李定远生前,就曾叮嘱过他,京城之事,可托他来办。
这层关系,依雅尔哈齐的意思,本不想用。可是,依眼下情形,自李定远和公孙承等人被害之后,他在京城就仿佛失去了一双眼睛。任何消息都再打探不出。
打听不出倒也罢了。 可眼下,他若想在辽东广布眼线,就必须首先搞清楚厂卫和锦衣卫在辽东的活动情况。只有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冲他们下手。
可是,就目前而言,能够搞清楚这些人的人,怕也只有在宫中做事的姚金生。
当然,若是放在从前,他也会毫不犹豫前往京城去见这位姚金生的。可现在又不行。从辽东到京城,南朝己是处处设卡,严格盘检。自己若亲自走一趟,风险自是不小。
上一次,之所以能从宛平境逃回赫图阿拉,还是多亏了八大高手处处提前探路,才避开了风险。这一次,若是只带了扎海容若、扎海尔依、木里根和十九名亲兵前往,风险势必要大着许多。
一旦被抓住,自己性命安危事小,势必会令金国和大哥努尔哈赤陷入被动。
可是,自己不去,又能派谁前往呢?
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既要求前往的人机敏灵活,还要求前往的人要有胆识。一旦被抓,骨头还需要硬 。不然,自是要害了京城李定远的这位生前好友。
想过一日,又实在想不出合适人选。于是,又最终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跑一趟。
这样决定之后,雅尔哈齐自是要去通报大哥努尔哈赤知道。
可这一次,努尔哈赤听了,却是死活不同意。要他一定另想办法。
雅尔哈齐无奈,只好闷闷地从汗王殿出来,骑马朝自己的住处走。
在汗王殿西侧五百米,便是红旗和镶红旗旗主代善及属下一帮大臣办公的旗部。旗部后身才是代善的私人住所。
雅马哈齐从红旗旗部门前经过,就见一个年轻人正跪在院中。代善长子岳讬也正挥动马鞭狠狠抽向那人。
岳讬身材高大,力气也大。远远望去,就见他每一鞭下去,年轻人的袍子就瞬间被撕裂一块。露出的皮肉上更是瞬间就现出一道带血的鞭痕。
又见岳讬每抽打一下,又是大声地问上一句:“我倒想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小主子的鞭子硬!”
说着,又是朝年轻人身上狠狠抽了两鞭。抽罢,又是质问道:“说,到底是不是你这奴才摔坏的!”
就见年轻人仍是摇头道:“若是奴才摔坏的,奴才自是承认。若不是奴才摔坏的。小主子也不能冤枉奴才!”
说罢,又道:“小主子就是打死奴才,不是奴才摔坏的,也不是奴才摔坏的!”
雅尔哈齐一向反对主子虐待奴才。关于这件事,他也曾不止一次向大哥努尔哈赤说起过。大哥也很赞同他的主张,并下令随意打骂奴才,罚银十两;造成奴才残疾的,罚牛两头;无故将奴才打死的,罚金一百两,牛十头,并夺回所有奴才。
所以,此时此刻,见岳讬当众鞭打他人,雅尔哈齐自是跳下马来,冲进院中,大声制止。
而岳讬一见雅尔哈齐走进,自是急忙停下抽打。朝前走上两步,恭敬道:“西爷爷来了!”
此时,在各屋中正在办公的几位正红和镶红旗大头领,听岳讬问候雅尔哈齐,也纷纷从屋中走出,与雅尔哈齐打招呼。雅尔哈齐便向他们挥挥手,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挥罢手,又沉着脸问岳讬道:“为什么要打下人?”
在正红和镶红旗部,除了代善职位高,就属岳讬职位高。即便是一个小头目,对于岳讬,也只能算做下人。
岳讬:“前程子,朝鲜人来访,送给孙儿一个双筒窥筩。刚才却被奴才摔碎了。我问是不是他摔碎的,这奴才还嘴硬,死活不承认!”
雅尔哈齐:“那也不许打人!”
岳讬:“西爷爷,你看这奴才的样子,不打他,他哪里肯不服呀!”
雅尔哈齐便再不理他,而是走到那个跪着的年轻人面前道:“岳讬所说东西是不是你摔坏的?”
年轻人听了,便抬起一张很显刚毅的脸道:“回三首领,东西确实不是我摔坏的。小主子让我进去给他去收拾东西。我进去,那东西就碎在地上了。我蹲在地上收拾时,恰好小主子也进来了,便硬说是我摔坏的!”
年轻人说话间,雅尔哈齐也突然发现,年轻人竟长有一张极清秀的面容,便又好奇道:“你是汉人?!”
要知道,自抚顺之战后,努尔哈赤便下令让所有被俘汉人剃头。不剃头,便杀头。所以,单从外在装束看,早己分辨不出汉人和女真人。
年轻人点头。
再加上,旗部中很少用汉人行走。所以,雅尔哈齐听了,便越发好奇地问岳讬道:“他是旗部的夫役?”
岳讬点头。
点罢头又道:“是从抚顺之战中俘虏过来的读书人。因为识字,就留在旗部做文书了!”
说罢,又道:“本来我阿玛不留,可汗王爷爷要留,就留下了!”
雅尔哈齐:“你爷爷为何让你阿玛留他?”
岳讬:“听这奴才讲,他祖上是中原之地的什么范仲淹,似乎很有名。汗王爷爷都听说过他祖上的名字,便要阿玛留在身边!”
雅尔哈齐也自是听说过这个范仲俺。一时间,竟忘了追问窥筩的事,便问道:“如此说,你应该是南首隶人,又如何来到此?”
年轻人:“先祖是南首隶人,七世祖因犯法被流放辽东,后居沈阳卫!”
雅尔哈齐:“如此说,祖父、父亲又都是读书人?”
因为雅尔哈齐清楚,在辽东,很少不是读书人的家庭出读书人的。
年轻人点头。
雅尔哈齐:“那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答:“范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