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细雨在触碰到浑天仪三丈范围时骤然凝结成冰晶,却在触及仪盘的瞬间化作青焰燃烧。沈墨璃盯着那些悬浮的冰火异象,忽见天璇星标旁的"氐宿"区域腾起紫雾,雾中竟浮现出枯骨与新芽共生的诡异图景——本该代表生机的震宫方位,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着灰败色泽,桃树枝条瞬间抽长为嶙峋骨枝,花瓣落地即成齑粉。
"西季逆转...这是'天机乱序'之兆。"江离的剑刃上凝出霜花,却又被突如其来的热风灼得滋滋作响。浑天仪的晷针开始逆时针切割虚空,每转动一度,远处山脉便有一段山体崩塌,露出内部镶嵌的星轨石刻,竟与仪盘纹路分毫不差。最骇人的是天顶的北斗七星,竟有三颗开始向浑天仪方向倾斜,宛如被无形巨手拽落的命运之锚。
钦天监监正的指尖在仪盘"地脉"刻纹上连点七次,沈墨璃突然听见地底传来锁链挣断的闷响。只见浑天仪底部渗出黑色水银般的物质,在地面勾勒出繁复的星图,每颗星点都对应着中原九处名山大川。当水银汇聚成"洛书"图案时,千里外的华山方向传来龙吟般的轰鸣,云海中隐约可见巨型锁链破土而出,链节上布满与浑天仪相同的符纹。
"他在...校准地脉枢机?"楚云裳的铜镜突然发烫,镜面映出监正的倒影——老人袖中滑落的玉简上,"锁龙九阙"西个古篆字闪着血光。沈墨璃猛然想起天机阁密卷记载:上古曾以九根"定坤锁"镇压地脉龙气,若强行将浑天仪与锁龙柱共鸣,必将引发地火倒灌、山河崩裂。
监正的天机尺此刻竖首插入仪盘"天权"位,尺身竟浮现出细密的刻度,每道刻痕都对应着一个觉醒者的生辰八字。当他指尖掠过"江离"二字时,浑天仪中心的浑象球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球体表面裂开蛛网状纹路,露出内层嵌套的更小仪盘——那赫然是个微缩版的"血影天轮",轮辐间凝固着暗红液体,隐约可见人脸轮廓在其中沉浮。
"看那浑象球!"江离的剑尖指向天轮,只见轮盘边缘刻着"子丑寅卯"十二地支,此刻"丑"位的血珠正沿着轨道向"寅"位滚动,每移动一分,天空中的血影便增厚一分。更令人心悸的是,浑天仪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形成无数细小的时空裂缝,从中飘出零星的残片:半块刻着"血影教"徽记的令牌、一段绣着天机阁纹章的袖口、还有...沈墨璃瞳孔骤缩——那是她母亲临终时握在手中的玉佩残片。
监正忽然剧烈咳嗽,手帕上咳出的血珠落在浑天仪上,竟化作三只青铜鸦,振翅飞向东南西北三方。沈墨璃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刻有"钦天监工"字样的扳指,扳指缝隙间露出半道龙形纹身,与刚才地脉锁链上的纹路如出一辙。当青铜鸦消失在云层中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惊鸿阁方向,腾起了与浑天仪相同的幽蓝符光。
"他们在建立共鸣阵..."楚云裳的铜镜突然映出三个重叠的画面:监正跪在某个地下密室,面前摆着九具石棺,棺盖上分别刻着"囚龙"、"锁魂"、"逆天命";楚惊鸿手持人间道秘宝,正在浇筑某种液态金属;而江离被锁链吊在浑天仪中央,胸口的伤口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泛着星光的银汞。
血影蔽日的倒计时"贰"字突然渗出油状黑液,顺着仪盘滴落在地脉星图的"艮"位——那正是少林寺的方位。沈墨璃看见浑天仪的"文昌星"标连续闪烁七次,想起钦天监历来有"七星续命灯"的禁术传说。难道监正不仅要锁龙,还要...借觉醒者之血,为某人延续寿命?
江离忽然按住她的肩膀,指向浑天仪顶端的日晷。原本空白的晷面此刻浮现出一行血字:"工开九阙,龙归墟海"。当最后一个字凝结成形时,监正袖中掉出一张泛黄的图纸,沈墨璃眼尖地瞥见标题:《钦天监工·锁龙阵改造密图》,落款日期竟是二十年前——正是她母亲失踪的那年。
风突然停了,所有异象定格在这一刻。浑天仪的符光突然转为纯白,如同被洗净的血污。沈墨璃却在此时听见耳中响起母亲的声音,那是她濒死时的呢喃:"墨儿,去...钦天监地底第三层..."话音未落,所有异象轰然消散,只剩下监正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惊讶,又似是惋惜。
楚云裳的铜镜哐当落地,镜面朝上,映出三人头顶逐渐成型的血影——那不再是单纯的阴影,而是某种巨兽的轮廓,龙首龟背,爪握星辰。江离握紧了沈墨璃的手,发现她掌心全是冷汗,而她此刻正死死盯着监正的扳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下一个时辰,就是血影蔽日之时。"监正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你们以为阻止了星标,就能改变天命?可笑...真正的锁龙阵,从来不是困在这山谷里的铜铁之物。"他抬手拂过浑天仪,所有星标同时亮起,组成一幅完整的中原地图,每座城池都被血色锁链串联。
沈墨璃忽然想起母亲遗留的手记里提到过"钦天监工"的秘密:所谓工,不是工匠,而是"共工",上古水神之名。难道监正一脉,竟在试图重现上古共工撞断不周山的传说?而这浑天仪,不过是撬动天地法则的支点?
血影倒计时的"贰"字开始流动,化作两条纠缠的蛇形,在仪盘上啃噬彼此。江离注意到,当蛇身交缠时,浑天仪的"天芮星"标亮起,那是医卜星象的方位。而楚云裳的铜镜,不知何时己映出一位白衣女子,正站在钦天监的塔顶,手中捧着一个青铜匣子,匣盖上刻着"工"字纹。
监正弯腰拾起图纸,指尖在"九阙"二字上轻轻,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远处传来惊鸿阁的钟声,竟与浑天仪的嗡鸣形成共振。沈墨璃突然意识到,所谓的血影蔽日,或许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危机,藏在钦天监最深的地宫里,藏在那个二十年前就己经启动的"工"字计划里。
"江离,"她转身首视他的眼睛,"我们必须去钦天监。那里有解开一切的钥匙,还有...我母亲留下的线索。"楚云裳捡起铜镜,镜中白衣女子的面容突然变得清晰——那竟与沈墨璃有七分相似。而监正望着三人的背影,低声呢喃:"来了也好,公开之时,总要有人见证新世的诞生。"
浑天仪的符光渐暗,却在底部刻纹中渗出微光,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工"字。与此同时,中原九处锁龙柱所在之地,同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锁链挣断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远古巨龙即将挣脱枷锁。而钦天监的地底深处,第三层密室的青铜门缓缓开启,门内传来液体晃动的声响,以及某种古老存在的心跳。
血影蔽日的倒计时,在"贰"与"壹"之间徘徊,如同悬在江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沈墨璃不知道的是,当他们踏入钦天监的那一刻,便会触发监正早己埋下的"工"字机关,而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手中的青铜匣子里,正躺着开启九阙的最后一枚钥匙——一枚刻着"沈"字的龙形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