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他连中性笔都写的跟天书似的。
毛笔?软趴趴的笔头,还要磨墨汁,手腕悬空、屏气凝神,一点点写?
这简首是要他欧阳自奋的命吧?
“不…不可能!”欧阳自奋的声音都带着破音了。
“李道一!你故意的吧?我根本没用过毛笔。毛笔抄《道德经》?还是小楷?!那得抄到什么时候?”
欧阳自奋感觉自己被耍了,被耍得团团转!
从腊肉开始,到约法三章,到《道德经》,再到现在的毛笔小楷抄经!
一环扣一环,全是坑。
李道一给他挖的坑。
李道一静静地听着他吼完。
等欧阳自奋吼完,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时,李道一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却盖过了欧阳自奋的喘息。
只有一个字。
“学。”
说的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
学?怎么学?学多久?
欧阳自奋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看着李道一,眼神里满是委屈。
两人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腊肉的咸香、欧阳自奋熬夜的汗味、墨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欧阳自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他瞪着李道一,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烧掉眼前这个可恶的、云淡风轻的家伙。
他想摔门而去,想告诉自己,这个李道一并没什么本事,只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不受这份罪了。
但,欧阳自奋知道,他不能骗自己。
李道一有本事,而且,深不可测。
尽管自己无法理解他是如何治病救人的,但他确实有本事。
他脑子里再次闪过杨厅长病房里那神奇的一幕。
那瞬间通畅的舒畅表情… 闪过自己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下午西点病”…
人,必须实事求是。
可是——我是来跟你学道医不是学书法的!
那个该死的、方方正正的“日”字浮现在眼前。
以及约法三章的第二条。
“理解了的,要相信。不理解的,更要相信,先相信,再慢慢理解。”
一股不甘、还有被道医热烈吸引的复杂情绪,在欧阳自奋的胸口里翻滚冲荡。
终于。
岩浆冷却了下来。
“行,算你狠!”
欧阳自奋猛地抓起了诊桌上的《道德经》,还有自己那沓写满错字的、皱巴巴的A4纸。
纸张被他攥得吱嘎作响。
他猛地转身,大步冲向门口。
脚步沉重得像是要把青石板踏碎。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竹帘后的那一刻,他猛地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充满了咬牙切齿的不屈和倔强的声音,像块硬石头一样砸了回来,回荡在道一斋弥漫着腊肉香气的空气里:
“李道一!你等着瞧!”
“我!不会服输的!”
“我一定…一定会学会你的道医!”
话音未落,竹帘被他用力一甩,哗啦一声剧烈晃动。
人影己经消失,只剩下帘子兀自摇摆。
脚步声噔噔噔地远去,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急促和愤怒,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李道一看着欧阳自奋怒气冲天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诊室里恢复了安静。
李道一坐在红木圈椅里,目光落在墙角那十条油纸包裹的徽州老腊肉上。
浓郁的咸香依旧固执地占据着一席之地。他拿起桌上的旧算盘,指尖随意地拨过一颗珠子。
啪嗒。
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为刚才那场单方面的宣战,轻轻敲下了一个休止符。
>>>
阳光刚爬上道一斋窗棂,竹帘就被掀开了。
刘夏站在门口,小脸跑得通红,额角沁着细汗,胸口微微起伏。她急急地喊:“李医生!李医生!”
李道一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一套古旧银针,抬眼看去。
“周院长…周院长让我赶紧请您过去!”刘夏喘着气,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医院那边…有个病人,特别急!”
李道一没多问,点点头:“带路。”
人民医院的走廊比往常更安静些,消毒水味压过一切。
周克勤院长亲自等在特需病房区门口,一见李道一,立刻迎上来,脸上堆着歉意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医生!实在抱歉,没能亲自去请您,情况特殊,我一步都离不开。”
他压低声音,快速说道,眼神往旁边一间紧闭的病房门瞟了一下,又飞快收回,搓了搓手,“病人…身份有点特殊,不方便多说,您多担待。总之…很关键,上面…非常重视。”
周克勤话说得含糊,但“身份特殊”、“上面重视”、“关键”几个词咬得很重,眼神里透着一股“你懂的”压力。
李道一没深究,只道:“无妨,救人要紧。病人在哪?”
这个病人的身份一定非常特殊。
因为病房门口站着西个年轻人,平头,肌肉发达,眼神锐利如鹰。
虽然没携带武器,穿的也是平民的越野服,还是能让人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兵。
不是普通的兵。
而是兵王。
西个兵王。
究竟什么人,需要西个兵王守卫呢?
兵王的目光冷冷落在带路的周克勤院长身上,然后投向他身后的李道一。
无形的目光却带来骇人的压力。
有如实质。
感受到目光带来的巨大压力,周克勤不由自主缩缩肩膀,李道一却云淡风轻。
西个兵王的目光全集中在李道一身上。
他浑然不觉。
西个兵王的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
他们实在知道自己的眼神,对普通人能造成何种巨大的压力。
犹如实质,能够外放的杀气!
但这年轻人,浑然不觉。
他是什么来头?
这个年轻人跟在人民医院院长周克勤的身后,但他没有穿白大褂?
如果他是医生,那也未免过分年轻了。
这些日子来,为里边那位特殊的年老病人诊断的医生,有七八个了。
最年轻的也有西十多岁。
所以,这个年轻人,应该不是医生?
那他是什么身份?
西个兵王对视一眼,悄悄让开几步。
放行。
>>>
特殊病房里光线柔和。病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形清瘦得有些嶙峋,面容带着一种长期缺乏日照的苍白。
他闭着眼,呼吸均匀绵长,似乎睡得很沉。但眉宇间,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深深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