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个皮肤黝黑、穿着短打的汉子抢先开口，指着对面一个穿着绸布短褂、显得精干些的中年人，“小人推车送货，规规矩矩靠右走！是他！
突然从旁边巷子里冲出来，撞翻了小人的车！您看，这筐里的果子都摔烂了！这可得赔！”
“胡说八道！”精干汉子立刻反驳，指着地上纠缠的车轴，
“明明是你这破车轱辘不灵光，自己歪过来撞上我的！
我车上这贵重的瓷器要是碎了，你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你挡了我的路，害我耽误了东家的大事，你才该赔！”
两人又吵嚷起来，各执一词，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
贾柯没有立刻断案。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地上纠缠的车辙印痕、两车相撞的位置以及散落果子的方向。
又抬头看了看两车原本可能的来路方向。
他动作沉稳，观察细致，与周围嘈杂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片刻后，他站起身，指着地上几处细微的痕迹，对那精干汉子道：“你的车辙印痕较深，从巷口冲出时带起的浮土方向也显示速度过快。
且你车上瓷器用稻草捆扎严实，若只是轻轻碰撞，不至于散落如此多果子。
是你急于抢道，从巷口冲出，撞上了他的车侧后方，致其翻覆。责任在你。”
他的判断清晰有力，有理有据。
那精干汉子脸色一变，张口还想狡辩，但接触到贾柯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以及张石头按在刀柄上的手，顿时哑了火，气势矮了半截。
“我...我...”他嗫嚅着。
“损坏他人货物，理当赔偿。”
贾柯的声音不容置疑，“念在瓷器未损，赔偿果子损失即可。立刻挪开车子，疏通道路。再有下次，枷号示众。”
“是...是，大人...”
精干汉子不敢再辩，灰溜溜地掏钱赔给了那黑脸汉子。
两人在兵丁的监督下，很快挪开了车子，道路恢复了通行。
围观的众人发出低低的议论，看向贾柯的眼神多了几分惊讶和敬畏。
这个新来的指挥使，好像跟以前那些只会和稀泥或者敲诈勒索的官儿不太一样？
刘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就这么...解决了？
没打没骂，也没各打五十大板？他偷偷瞥了一眼贾柯平静的侧脸，心里那股轻视又淡了几分。
队伍继续前行。
贾柯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队伍里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些原本懒散的兵丁，脚步似乎整齐了些许，握着水火棍的手也不那么松垮了。
李麻跟在最后，脸色有些阴沉，眼神闪烁不定。
巡逻了大半个时辰，日头西斜，寒意渐起。
街道上的喧嚣也慢慢转为晚市的另一种热闹。
“大人，前面就是醉仙楼，是咱们东城最有名气的酒楼之一，菜品尚可，您看是否在此用些晚膳？”
刘安小心翼翼地请示。他知道这些贵人讲究，特意选了最好的地方。
贾柯抬眼望去，一座三层高的木楼矗立在街角，飞檐斗拱，灯火通明，门口挂着气派的大红灯笼，上书“醉仙楼”三个鎏金大字。
与周围破败杂乱的景象相比，这酒楼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进出的客人衣着光鲜，车马络绎不绝。
“嗯。”贾柯微微颔首。他也需要找个地方，更深入地观察一下这东城的“繁华”背后。
刘安连忙小跑着过去，跟门口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中年胖子低声说了几句，又指了指贾柯。
那胖子顺着刘安的手指看到贾柯身上的指挥使罩甲和身后跟着的兵丁，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小跑着迎了上来。
“哎哟！指挥使大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小人姓王，是这儿的掌柜！大人您快里边请！”
王掌柜点头哈腰，热情得近乎夸张。
贾柯没多言，在王掌柜的引领下步入酒楼。
一楼大堂人声鼎沸，杯盘交错，猜拳行令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菜香气和汗味。
跑堂的小二端着托盘在人群中穿梭如飞，高声报着菜名。
王掌柜显然不敢怠慢这位新上任的指挥使，首接将他们引上了相对安静些的二楼雅座。
这里用屏风隔成了一个个半开放的小间，环境比楼下清雅许多，坐的也多是些穿着体面的商贾或小吏。
“大人您看这个位置如何？临窗，景致好，也清静！”王掌柜将贾柯引到一个靠窗的雅座。透过窗棂，能看到楼下灯火通明的街景和熙攘的人群。
贾柯在临窗的主位坐下。张石头和两名亲兵按刀侍立在他身后，如同门神。
刘安和另外几个兵丁头目则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
王掌柜亲自捧上菜单，满脸堆笑：“大人您看看，想吃点什么？咱们醉仙楼的八宝葫芦鸭、清炖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都是招牌！还有刚到的时鲜河虾……”
贾柯随意点了几道菜和一壶热茶。
王掌柜记下，又特意加了一句：“给几位军爷也上些好酒好菜？”眼神看向刘安等人。
“不必。当值期间，禁酒。”贾柯淡淡道。
刘安等人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
王掌柜也是一愣，随即赔笑道：“是是是！大人军纪严明！小人糊涂了！这就去安排！”他连忙躬身退下。
雅座内一时有些安静。
刘安等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是尴尬。
贾柯没理会他们，目光投向窗外，观察着楼下街市。
张石头则警惕地扫视着二楼其他雅座里的客人。
很快，几道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肴端了上来，果然色香味俱全，远非兵马司衙门的伙食可比。
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也沏了上来，清香西溢。
贾柯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地开始用膳，仿佛只是寻常家宴。
刘安等人站在一旁，看着桌上的佳肴，闻着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却只能干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