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雨的腿伤,” 沈清歌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抬头看我,目光专注在自己涂抹药膏的手指上,“很严重。深二度烫伤,面积不小。普通的烫伤膏只能缓解疼痛,预防感染,但对深层组织的损伤修复效果有限。而且……位置在小腿,肌肉和肌腱丰富,处理不好,会影响功能。”
她的语速不快,条理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知道。” 我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苦涩和无力,“可……医院太贵了。苏阿姨一个人打两份工……我……” 我适时地停住,垂下了头,将一个面对现实困境、充满无力感的少年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沈清歌涂抹药膏的手顿了一下。她终于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种审视的光,首首地看进我的眼睛。
“所以,你就用那些来历不明的‘土方子’?”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明显的责备,更像是一种探究,“鬼爪藤、阴涎藓……还有那种焦糊的气味……萧辰,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东西?”
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手臂上的痛感是此刻最好的掩护。我迎着她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被质问的慌乱:“土……土方子?我……我不知道那些草叫什么名字啊……就是以前在老家,听隔壁一个采药的老头提过一嘴,说……说烧伤了用点捣碎的草根和苔藓敷敷能好……我以为……都一样……”
我的声音越说越低,充满了懊悔和窘迫:“我……我就是太着急了……看小雨疼得那样……我……” 我哽住了,把头扭向一边,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压抑着自责的情绪。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沈清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清亮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里只剩下药膏淡淡的薄荷味和栀子花香。
就在我几乎以为她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她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继续专注地为我涂抹药膏。只是,她涂抹的范围,刻意地、明显地避开了那片烫伤最严重、水泡最密集的中心区域。
“明天一早,带苏小雨去市一院烧伤科。” 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平淡,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挂急诊。费用……我暂时垫付。”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真实的错愕:“沈学姐?这……这怎么行?不行!我……”
“就当借你的。” 沈清歌打断我,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后还我。” 她终于涂完了药膏,将剩下的半管烫伤膏和那瓶碘伏塞到我那只没受伤的手里。
“拿着。伤口别沾水,每天涂两次。苏小雨的腿,必须去医院。”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灯光在她身后投下淡淡的影子,“别再干那种蠢事了。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碰的。”
她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是警告,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探寻。说完,她不再看我,转身走向门口,拉开了房门。
送客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谢谢沈学姐。” 我拿着药膏和碘伏,也站起身,低着头,声音干涩地道谢,然后有些“狼狈”地快步走出了她的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那温暖的灯光和清雅的栀子花香。
重新站在冰冷、弥漫着焦糊味的走廊里,我背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抬起头。
手臂上的灼痛依旧清晰,但脸上所有伪装出来的痛苦、茫然、窘迫,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锐利。
沈清歌的警告犹在耳边。
“不是你该碰的……”
呵。
我抬起那只被烫伤的手臂,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看了看。药膏覆盖下,红肿依旧,水泡狰狞。但我的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该不该碰,由不得你们说了算。
小雨的腿,我一定会治好。用我的方式。
我转身,走向自己那间散发着失败药味和血腥气的陋室。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如同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