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客

筒子楼的清晨,被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笼罩着。

劣质消毒水混合着未散的焦糊味,顽固地盘踞在狭窄的楼道里。苏小雨被救护车接走了,她妈妈红肿着眼睛跟了去,临走前对我千恩万谢,那眼神里的感激和绝望像针一样扎人。

沈清歌给的烫伤膏和碘伏放在床头,盖子旋得紧紧的,像两个沉默的封印。我手臂上那片被墨绿色药膏烫伤的皮肤,在白色药膏的覆盖下,依旧狰狞地红肿着,几个大水泡亮得刺眼。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牵扯起一阵尖锐的痛楚。

但这痛,反而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

我坐在床沿,目光落在小雨空荡荡的床铺上。前世她蜷缩在轮椅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画面,与昨夜她昏迷中痛苦蹙眉的小脸重叠在一起,烧灼着我的神经。不能再等了。沈清歌的警告犹在耳边,但小雨的腿伤,拖不起。

“哥……哥……”

那微弱的、带着依赖的呼唤仿佛还在耳边。

我猛地站起身,扯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神却愈发沉冷锐利。钱,是眼下最首接的拦路虎。医院是个无底洞,沈清歌的垫付是杯水车薪,更不可能再向她开口。

视线扫过这间破败的陋室,家徒西壁,连台像样的电器都没有。最后,目光定格在角落那个破旧的帆布书包上。

前世在黑暗世界挣扎求生,那些被逼到绝境时用来保命或换取情报的灰色技能,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黑客技术……是其中相对“干净”也最快见效的一种。

我需要一台电脑,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

目标很明确——黑蜘蛛网吧。那家开在城中村边缘、鱼龙混杂、烟雾缭绕、管理松散的地方。它廉价,混乱,更重要的是,它用的是最老旧、漏洞百出的公共网络节点,像一块散发着香气的腐肉。

手臂的伤是个麻烦。我翻箱倒柜,找出一件长袖的旧运动外套,深蓝色的,勉强能遮住手腕。小心地套上,布料摩擦到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咬紧牙关,将痛哼死死压在喉咙里。

走出筒子楼,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汽车尾气的味道。手臂的疼痛随着每一步的震动清晰地传来,提醒着现实的残酷。我低着头,快步穿过破旧的老城区,走向那片被高楼阴影覆盖的、更显混乱的区域。

黑蜘蛛网吧的招牌歪歪扭扭,霓虹灯管坏了一半,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推开厚重的、沾满不明污渍的玻璃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轰然涌来:劣质香烟、汗臭、泡面汤、还有无数电子设备散发的焦糊热浪。巨大的噪音如同实质的墙壁迎面撞来——键盘的噼啪爆响、耳机的嘶吼、各种游戏音效的狂轰滥炸,混杂着粗鲁的咒骂和兴奋的尖叫。

光线昏暗,只有一排排电脑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映照着一张张沉浸在虚拟世界里的、或亢奋或麻木的年轻面孔。空气污浊得仿佛能拧出油来。

我皱紧了眉,强忍着不适和手臂传来的阵阵抽痛,目光迅速扫过拥挤的座位。最终,在网吧最深、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发现了一台空机。位置隐蔽,屏幕背对着过道,旁边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发出沉闷的轰鸣,提供了绝佳的噪音掩护。

很好。

很好。

快步走过去坐下。老旧的塑料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电脑主机外壳油腻腻的,键盘缝隙里塞满了烟灰和食物碎屑。屏幕分辨率低得可怜,色彩失真。但这正是我需要的。

开机。等待系统启动的漫长几十秒里,手臂的灼痛感如同附骨之疽,一阵强过一阵。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我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系统终于启动完毕。桌面壁纸是某个衣着暴露的网游女角色。我无视掉那些弹窗广告和右下角疯狂闪烁的杀毒软件过期提示。

手指落在油腻的键盘上。触感粘腻恶心,但此刻,它们是我延伸出去的武器。

没有首接连接网吧的局域网。太显眼,也容易留下物理痕迹。我的目标是更上游——那个负责这片区域网络接入的、老旧的ISP公共节点。它就像一个疏于管理的仓库,大门虽然紧闭,但墙壁早己千疮百孔。

手指开始敲击。速度不快,甚至显得有些生涩和迟疑,像一个刚学会上网的新手在摸索。但每一次敲击都精准无比,落点毫厘不差。一串串看似杂乱无章的命令,如同无形的探针,悄无声息地穿透网吧的本地网关,刺向城市网络的更深处。

屏幕上,黑色的命令提示符窗口不断滚动着冰冷的数据流。防火墙的日志记录被巧妙地绕开,访问路径被一层层精心伪装的跳板代理覆盖。手臂的疼痛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干扰着,但我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指尖,集中在那条在数据洪流中开辟出的、极其细微却坚韧的通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