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这两个字未免太重,沈辰立刻反驳:“我怎么卑鄙?又什么时候让你孤立无援了?”
“你这个交换条件,难道还不够阴险吗?”喻夏不答反问。
沈辰怒道:“你自己答应让我纳妾的!”
“我让你和离你怎么不离!”喻夏冷笑,“无耻!卑鄙!我告诉你!用不着你告状,我现在就去告诉采薇,我不答应这个条件,并不是因为不够珍视她这个朋友,而是因为我有我的原则,绝不会被你要挟。”
说完,她披着外衫就要往外走。
“站住!”沈辰起身去追,在房门口才抓住闷头往前冲的凌夏杪,“你大晚上衣衫不整的跑去哪!”
喻夏瞪他,挣扎着要甩开他的钳制。
“不用你管!”
微凉的夜风一吹,沈辰的醉意彻底散去。
他从前是领教过凌夏杪闹起来有多么不管不顾的,今夜他也不知是入了什么魔,非要与她争个高低。
“闹够没有!”
到底谁在闹啊?这倒打一耙的猪八戒!
沈辰平日端着的太子威仪重新戴了起来,厉声道:“孤不会和采薇说,不跟她提半个字。”
喻夏停下挣扎,却仍用怀疑的眼神看他,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不信你。
“你发誓?”
“今夜孤喝多了,刚才发生的事,把它忘了吧。”
他松开喻夏手腕,略整理了一下仪容,像肆虐过后重归宁静的夜风,缓步出了院子。
喻夏站在原地,眼中的警惕与气愤霎时消失不见。
看着消失在门廊尽头的身影,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将身上要掉不掉的外衫拢了拢,转身回房。
之后,沈辰再没来找她,也没提过周岑竹。
喻夏例行公事去给皇后请安时旁敲侧击,仍不见有任何异常。
虽有疑虑,她也不再深究。
又过了十来天,凌微提取青霉素实验首获成功,只是纯度和药效还有待验证。
但送去益州的那批物资除了之前来过一封禀报平安抵达的书信,此后就再无音讯,让喻夏隐隐有些不安。
经过游船一事,她与沈红绫情谊更深,沈红绫对凌微也不再那么有距离感。
因此,她们三人有空时便会约着出去跑马或是闲逛街巷。
谷雨前连下了三西天细细密密的春雨,当天却雨过天晴,阳光和煦,于是她们约定下午一块出城踏青。
官道两旁禾苗茂盛,微风吹拂,荡起一层又一层绿浪。将马拴在树下,找了片较为平坦的草坡,在油布上铺了毯席,就地休息。
“春风一来过,山芜绿方展。”喻夏伸首手臂,舒展筋骨,“好应景的一句诗啊!”
凌微将膳房准备的水果点心从食盒里一一拿出来,含笑看了看西处的景致,道:“我也想到一句。”
凌夏半躺在毯子上,笑着仰头问:“什么?”
“春风堤上草萋萋,草软沙平护马蹄。”凌微用竹签叉了一块甜瓜,送到她嘴边。
沈红绫脱了靴,双腿盘坐,见她们讨论起应景诗词,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沉默。
她和凌夏杪一样,不爱念书,尤其诗文,最是让人头大。但此时此刻,也能体会到几分诗中的景致情趣。
但要她来念,那还是算了。
突然间,她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山道。
“有动静。”
喻夏也注意到了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笑容微敛,凝神细听片刻后。
“听声音,离我们很近。”
她们便装出行,轻车简从,身边只有三个贴身丫鬟。
绿衣不会武,但承影和沈红绫的侍女步青都会点拳脚功夫,她们立即从马上为两人取来佩剑和预备打猎用的弓箭,严阵以待。
不多时,从林子里钻出来两三个衣衫褴褛的小童,躲在树旁低矮的灌木丛里偷偷探出头。
“什么人!出来!”沈红绫冷声道。
小孩们听了这声厉喝,畏畏缩缩从林子里钻出来,脏兮兮的衣服上还粘着草屑。小孩一男两女,男孩身量最高,估摸有个十三西岁,身量最小的女孩看着只有六七岁,怯生生的躲在高个的女孩身后。
“几位贵人行行好,施舍我们两口吃的吧,兄妹几个己经两天没吃上饭了。”高个女孩向她们哀求道。
她身边一高一矮两个孩子没说话,眼神却都无比渴望的黏在喻夏带出来的糕点茶饮上。
出来野餐也是图好玩,她们哪里缺这一两口吃的,喻夏让承影她们将带来的食物分出来许多,给了这三个小孩。
沈红绫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谢谢几位善心的贵人。”小女孩狼吞虎咽吃着糕点,还不忘连声感谢。
这小女孩说话带着明显的别处口音,显然不是京城这边的人。身上穿的布料虽破旧磨损,但不是麻衣粗布。
“听你们说话,不像是洛城人。”
个子最高的男孩低头道:“我们……是南方逃难来的。”
南方?几个小孩千里迢迢跑到这来,总不能是离家出走吧?
“这么小就出来乞讨,你们父母呢?”喻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小女孩腮帮子鼓鼓,还不忘往嘴里塞桂花糕,确实是饿得狠了。
两个大些的孩子听了喻夏这话,却都动作一顿。
男孩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咽下去,才慢慢抬起头,垂眼道:“他们也在到处找吃的。”
一家人在外流浪?
凌微看向喻夏,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意外。
来到这个时代后,她们通过看书和平日里的观察闲谈,知道大晋户籍制度有多严格。
通过关戍时若不能出示过所,轻者无法通行,重者将被处以关押一年的刑罚。从关口以外其他地方偷越的,称为“越度”,被发现了还要罪加一等。
这三兄妹明显的南方口音,又是一家人在城外流浪,怎么想怎么可疑。
凌微并没有点破,反而和善道:“我们这还有多余的食物,叫上你家里人一起过来吃吧。”
听了这话,三个小孩的表情各不相同。
最小的女孩眼前一亮,晃了晃姐姐的胳膊,她的姐姐眼中也有意动,却犹豫地看向身旁的哥哥。
哥哥偏头警告地看了妹妹一眼,沉稳道:“谢谢贵人,可以让我们给爹娘带回去吗?”
“可以。”
喻夏转头对承影招呼道:“把剩下的都装到一个食盒里,给她们带回去吧。”
沈红绫没反对,只道:“殿下,咱们一会儿去打猎吧?现在这时节山上应该有野兔野鸡,只是不甚肥美。”
毕竟山上动物挨饿了一个冬季,刚吃上几顿饱饭。
自从沈红绫叫出那声“殿下”后,三兄妹中那个哥哥的表情就很精彩:惊讶、意动、犹豫兼而有之……
喻夏将一切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笑着点了点头。
“行,郡主你带弓箭了吗?”
本想跟踪这几个小家伙,找到他们的父母,调查清楚真相,现在看来不必了。
凌微同样会意,催促道:“小朋友们,我们要走了。你们拿了东西也赶紧回去吧,别让父母等急了。”
“等等!”
顾不上再犹豫,男孩脏污的手紧紧攥着食盒,像是下定了莫大决心。
“几位贵人,草民有要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