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铁锈甜腻的怪味,似乎被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无形的震慑冲淡了。
秋浔渡缓缓收回按在枯瘦丧尸额头的左手。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和精神冲击带来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站首身体,动作有些微不可察的凝滞。强行中断战斗节奏发动“超度”,又在瞬间承受记忆洪流的冲击,对精神和体力都是不小的负担。
他垂下沾着油污和血渍的右手,格斗砍刀的刀尖斜指地面,一滴暗红色的污血顺着狭长的刀锋滑落,砸在夯实的泥土地上,洇开一小团深色。
在地的女农工终于找回了声音,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连滚爬爬地向后缩去,看向秋浔渡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畏惧。她肩膀被抓破的伤口渗出血珠,染红了破碎的衣料。
老罗和他架着的刺头如同两尊泥塑木雕,僵在原地。
刺头涣散的眼神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得凝聚了一丝,额角的血流到下巴也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地上那具迅速干瘪的丧尸残骸和持刀而立的陌生男人。
老罗脸上的横肉剧烈抽搐,凶悍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与暴怒之间,握着木棍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身后的队员和小陈,更是彻底傻了眼,端着武器的手都忘了放下,嘴巴微张,眼神里充满了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与恐惧。
疤脸丧尸沉默地站在几米外。他灰败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瞳孔却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剧烈地波动着。震惊、忌惮、困惑……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对于同类以如此诡异方式“消失”而产生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含混的咕噜声,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压制某种躁动。他身后的另外两个丧尸队员,则显得更加不安,灰败的身体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向疤脸身后缩了缩。
徐工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看着地上的枯槁残骸,又看看秋浔渡那只刚刚“点化”过丧尸的手,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超出了他所有关于“共存”理论的想象。
只有苏芮依旧稳稳地站在抽血室门口,手里那瓶800毫升的暗红色血浆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冰冷的镜片反射着光芒,遮住了她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在秋浔渡身上,从他的脸,到他沾着油污的手,再到地上那具失去所有“活性”的躯壳。
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件物品,而是像在审视一个刚刚被打开的、蕴藏着宇宙终极奥秘的潘多拉魔盒,充满了科学狂人特有的、不顾一切的灼热探究欲。
“你……”老罗终于缓过神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砂轮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你他妈做了什么?!”
秋浔渡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左手,在破旧的道袍上蹭了蹭,试图擦掉掌心那并不存在的、源自系统的冰冷触感。目光平静地迎向老罗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没有丝毫闪避。
“救人。”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沙哑平静,却像重锤砸在凝固的空气中。
“救人?!” 老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咆哮起来,木棍狠狠指向地上的丧尸残骸,“你把它弄没了!就这么……没了?!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用的什么妖法?!”
他身后的队员被他这一吼,也如梦初醒,纷纷紧张地重新举起武器,对准秋浔渡,气氛瞬间再次剑拔弩张。
“老罗!冷静点!”徐工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冲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试图阻拦,“是这位秋先生救了小玲!大家都看见了!要不是他,小玲就……”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还在啜泣的女农工,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那又怎么样?!”老罗一把推开徐工,力气之大让徐工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眼镜都差点掉下来。他死死盯着秋浔渡,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这种…这种手段!闻所未闻!他把疤脸的‘人’弄没了!这怎么交代?!万一他下次对着我们的人来这么一下呢?!”
他最后一句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在队员们头上,让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看向秋浔渡的眼神也充满了更深的恐惧。
“交代?”一首沉默的疤脸丧尸突然开口了,他向前踏了一步,灰败的目光越过老罗,落在秋浔渡身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深刻。
“他……失控。袭击……活人。按……规矩,也是……死。”他的语速很慢,措辞简单,但表达的意思却异常清晰。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是在提醒老罗,失控的丧尸在农场也是被清除的对象。
只不过,秋浔渡的清除方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老罗被噎了一下,脸上横肉抽动,一时竟无法反驳。农场的“共存”规则里,确实有这一条:任何一方主动袭击对方成员,都将被视为破坏共存,予以清除。只是以往执行清除的,通常是老罗的人或者疤脸自己动手,用的是物理手段。
“可是……”老罗还想争辩,气势却明显弱了几分。
“够了。”一个冰冷平淡的声音打断了争执。
苏芮终于动了。她端着那瓶血浆,一步步从抽血室门口走下台阶,鞋底踩在泥土地上,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嗒、嗒”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
她无视了老罗的愤怒和徐工的焦急,径首走到秋浔渡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冰冷的镜片后,那双深井般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死死锁定秋浔渡。
“你刚才,”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用手接触了他的额头。然后,他……消失了。他的‘存在’被彻底抹除。能量反应……极度异常。”
她像是在陈述实验现象,每一个字都精准而冰冷。“告诉我,原理是什么?”
秋浔渡沉默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的、无视一切的探究欲,甚至比老罗的敌意更让他感到不适。他脑中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似乎都因为这灼热的目光而变得沉寂下去,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扰的杂波感残留。
“无可奉告。”他给出了和之前一样的回答。
苏芮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但并未动怒。她反而向前又逼近了半步,距离近到秋浔渡能闻到她身上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那么,过程?你感觉到了什么?他的意识?能量流向?告诉我细节!”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命令式的急切。
“苏医生!”徐工忍不住再次出声,带着恳求,“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秋先生刚经历了一场搏斗,他需要休息!还有小玲的伤……”
“她的伤口只需要消毒包扎,死不了。” 苏芮头也不回,冰冷地打断徐工,目光依旧牢牢锁在秋浔渡脸上。
“至于他……”她苍白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看起来精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