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哨音,从窗户的缝隙里拼命挤进来,吹得烛火一阵狂乱摇曳。
凌霜面前摊开的宗卷被吹得哗哗作响,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在昏黄的光线下扭曲成一团。
“都说完了?”凌霜头也没抬,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寒风。
风啸躬身站在书房中央,身上的寒气还没散尽,脸色比这天气还要难看。
“是,宗主。右相林宥之府邸的消息,便是如此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力感。
朝廷没钱,没粮。
北境雪灾,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可国库空虚得能跑马。
右相急得火烧眉毛,连夜召集心腹,商议到最后,也只得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从南方调粮。
可这办法,说了跟没说一样。
南方本就不是什么鱼米之乡,存粮有限。更何况,从南到北,千里迢迢,路途上早己是饿殍遍地,流民汇集成匪。
一船粮食运出去,能有十分之一安然抵达北境,都算是老天开眼。
“林宥之愁得头发都快白了,那些门客学生也是束手无策。”
风啸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狠戾,“偏偏这时候,三皇子赵彻那边,又跟天山派的人搅和在了一起,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凌霜捏着笔杆的手指猛然收紧,骨节泛白。
赵彻。
又是他。
这条毒蛇,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从最阴暗的角落里探出头来,准备咬上致命的一口。
北境大乱,对他而言,恐怕正是一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戏。
风啸见凌霜久久不语,不敢再多言,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和窗外越来越凄厉的风声。
凌霜的思绪却早己飘远,飘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北境。
北境……
凌霜虽然从未踏足,但“张离”这个名字,却像一道刻痕,深深烙在凌霜的神魂深处。
那不是梦。
凌霜知道,那绝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梦境。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凌霜前世的记忆。
记忆里,同样是滔天的雪灾,同样是朝廷的无能为力。驻守北境的将军张离,在内无粮草、外有强敌的绝境下,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他身披被冻得僵硬的铠甲,带着麾下仅剩的一支骑兵,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决然地冲向了敌军数万人的大营。
那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的突袭。
凌霜仿佛能看到,殷红的血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绽开一朵朵死亡之花。能听到,兵刃相接的脆响和临死前的悲壮嘶吼。
那一战,他们胜了,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为北境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可张离,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却再也没能回来。
他浑身浴血,插满了箭矢,却依旧挺首了脊梁,死死地盯着敌军的方向,至死未曾倒下。
他是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将军。
他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前世那股无能为力的愤怒与悲凉,再次席卷而来。
既然凌霜重活一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等忠臣良将,再次重蹈覆辙?
赵彻想让北境乱,凌霜偏不让他如意!
朝廷运不了的粮,那就让青云宗来运!
“楼主?”
风啸见凌霜脸色变幻,眼神里透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凛冽杀意,不由得心头一颤,小心翼翼地开口。
凌霜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迷惘与追忆己经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风啸。”
“属下在!”
“传我的令,召集所有在外执行任务的内门弟子,三日之内,必须归宗。”
风啸心头一震,满脸不解。
宗主这是要做什么?内门弟子皆是宗门精锐,轻易不会全部召回,难道要有什么大动作?
可眼下北境遭灾,朝堂动荡,实在不是宗门内斗或是与谁开战的好时机。
凌霜没有理会他的疑惑,只是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另外,去查一个人。”
“宗主请讲。”
“驻守北境的将军,张离。我要他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包括他的出身、喜好、用兵风格,乃至他手下副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