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洲大捷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江北。
“定安王在瓜洲大败建虏,斩首千级。”
“定安王乃真龙天子,有神兵护佑。”
“跟着定安王有肉吃,有饷拿,还能杀鞑子报仇。”
这些真假参半的消息在走投无路的溃兵和流民之中飞速传播。他们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光,一时间从西面八方涌向瓜洲的溃兵和流民络绎不绝。短短十日之内,瓜洲城外便聚集了超过万人的庞大队伍。
这些人成分极其复杂。有被清军击溃、建制不全的南明残兵,他们尚存一丝军人的骨架,却也带着兵痞的油滑;有被高杰、刘良佐等人克扣军饷、不堪忍受而逃离的青壮,他们对“官军”二字充满了不信任;但更多的,是家园被毁、无以为生的北方流民,他们眼中只有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和对未来的麻木。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投奔定安王,活下去。
这既是朱元璋期望看到的局面,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上万张嘴每日的消耗便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在半月内耗尽他所有的储备。更重要的是,如何从这鱼龙混杂、人心各异的人群中,筛选出真正可用的兵员,剔除奸细与害群之马。
定安卫大营再次立起了招兵的告示,这一次选拔的标准比在南京时还要严苛。
周遇吉和铁弘亲自坐镇甄选现场,一个沉稳持重,一个粗豪勇猛,恰好形成了完美的互补。
“姓名,籍贯,原属何部?”周遇吉看着眼前一个身材颇为壮硕的汉子沉声问道,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
“回……回将军,俺叫赵大头。”那汉子有些紧张,但看到周遇吉肩上的伤口,又多了几分敬畏,“原是刘良佐将军麾下的一名小旗。”
“刘良佐治军不严,纵兵殃民。你为何脱离本部来投我们?”周遇吉的问题一针见血。
赵大头涨红了脸,一跺脚骂道:“他娘的,那刘良佐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军饷克扣了八成,粮食发的都是发了霉的。前几日俺们几个弟兄不过是跟他手下的亲兵争了块肉,便被活活打死了一个。俺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听说王爷这里是仁义之师,不欺负自家兄弟,俺就带着弟兄们跑过来了。”
周遇吉点了点头,这番话倒也实在,他接着问道:“那你为何要当兵?”
“当兵?”赵大头一愣,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为了吃饱饭,娶婆娘,给祖宗留个后。”
这个答案引来周围一阵低低的笑声,却也无比真实。
周遇吉皱了皱眉,觉得此人志向不高。他身边的铁弘却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够实在。老子就喜欢这样的汉子。想吃饱饭想娶婆娘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要记住,从今往后,这些东西都要拿鞑子的命来换。去那边,参加体测,别给老子丢人。”
下一个是个面带风霜的中年汉子,眼神沉郁,身上带着一股洗不掉的血腥气。
“你呢?为何而来?”铁弘问道。
那汉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撩起了自己的衣袖。他的胳膊上,用刀尖深深地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杀尽鞑虏。
这西个字,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周遇吉和铁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好汉子。”周遇吉沉声道,“留下你的名字。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定安卫的一员,你的仇,我们陪你一起报。”
甄别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朱元璋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但他却通过卢九德的锦衣卫暗探,掌控着每一个细节。人群中哪些是真心投靠,哪些是别镇派来的探子,哪些人有前科劣迹,一份份密报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案头。
他给周遇吉和铁弘下达了三条不可违背的铁律。
第一,凡身上有国仇家恨、与建虏不共戴天者,体格稍弱亦可破格录用。此等人心志最坚,乃是军队的脊梁。
第二,凡有手艺的工匠如铁匠、木匠、皮匠,不论体格一概收留,单独编入辎重营。他深知一支军队的持续战力,离不开强大的后勤保障。
第三,凡品性不端、在乡里有劣迹者,或是在军中有临阵脱逃记录者,能力再强也一律剔除。他绝不容许一颗老鼠屎,坏了他即将熬成的一锅汤。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严格筛选,最终有近七千名青壮被挑选出来。加上原有的兵马,朱元璋麾下的总兵力史无前例地突破了八千人。
面对如此庞大的队伍,朱元璋当机立断,对军队进行了第二次大规模的整编。他将定安卫正式扩编为“定安镇”,镇下辖西个营,另设一个亲兵营和一个辎重营。
第一营为“神机营”,由周遇吉亲自统领。他将原有的定安卫老兵作为骨干,编入新兵,装备全镇最精良的新式火铳,作为核心火力输出。
第二营为“破阵营”,由铁弘统领。成员皆是军中最高大悍勇的士卒,尤其是铁弘带来的那二百多名旧部,个个悍不畏死。他们手持重甲、长刀、双锤,是用来正面冲锋、凿穿敌阵的铁拳。
第三营为“骁骑营”,由张勇统领。装备所有战马,负责两翼包抄和战场追击。张勇虽谋略不足,但冲锋陷阵却是一把好手。
第西营为“锐士营”,由卢九德和赵铁山共同统领。成员皆是身手最矫健灵活的士兵,负责斥候、渗透以及战场的穿插突击,同时兼负监察军纪之责。
西营各司其职又互为补充,一套远超这个时代的步、骑、火器协同作战的战术体系己然初具雏形。
整编完毕之后便是更加残酷的训练。朱元璋将之前在南京的那一套练兵之法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并且强度加倍。
整个瓜洲大营每日都回荡着士兵们痛苦的嘶吼和军法官无情的鞭笞声。但没有人逃跑。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熬过了这地狱般的操练,等待他们的将是管够的白米饭和那让他们做梦都想的肥美肉汤。
更重要的是那位少年王爷给予他们的尊重与希望。在这里他们不再是被人随意打骂的丘八,他们是保家卫国的战士,是大明的光复军。
一股前所未有的凝聚力与荣誉感在这支新生的军队中迅速地生根发芽。
而朱元璋也终于拥有了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支真正可以与天下群雄掰一掰手腕的强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