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府,泗水之滨。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黄沙。
两千名清军,排着整齐的军阵,如同一片黑色的森林,静静地伫立在官道之上。冰冷的盔甲,在日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军阵之前,数百名重甲骑兵,人马皆披重铠,如同一座座移动的铁塔。
肃杀之气,弥漫在天地之间。
这,是清军的八旗主力。是这个时代,东亚大陆上,最强悍的战争机器。
与之遥遥相对的,是朱元璋的队伍。
八百名光复军,加上刘良佐那一千多人的南明军,总数上,与对方相差仿佛。
但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恐惧。
刘良佐,更是双腿发软,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完了……完了……”他面如土色,喃喃自语,“是……是建虏的正蓝旗。领军的,是贝勒博洛。”
博洛,努尔哈赤之孙,清初有名的悍将。以骁勇善战、治军严苛而著称。
“殿下……殿下……”刘良佐催马凑到朱元璋身边,声音颤抖,“敌军势大,不可力敌。为今之计,只有……只有撤退。末将,愿为殿下断后。”
他说得大义凛然,心中,却早己打定了主意。只要一开打,他立刻就带着自己的人马,向南逃窜。至于殿下的死活,与他何干。
“撤退?”朱元璋的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刘将军,你看看我们身后。是泗水。我们,往哪里退?”
刘良佐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己经被逼到了一个背水靠河的死地。
“那……那怎么办?”他彻底慌了神。
朱元璋没有理他。
他知道,刘良佐和他手下那群兵油子,是指望不上了。这一战,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和他一手带出来的八百光复军。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将士。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但没有一个人,露出退缩之色。他们的手,都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兵器。
朱元璋的心,安定了下来。
“周遇吉,张勇,卢九德。”
“末将在。”三将齐声应答。
“今日一战,关乎我军生死存亡。亦是检验我光复军成色之战。”朱元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军。
“我军,兵力、装备,皆不如人。唯一的胜机,在于‘气’。”
“一股,向死而生的气。”
他猛地,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套小号的铁甲。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亲自,将那沉重的盔甲,一件一件地,穿在了自己瘦弱的身上。
“传我命令。”他戴上头盔,只露出一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睛。
“今日,本王,亲自为全军督战。”
“本王,不退。你们,便不许退。”
“本王若死,你们,便为本王复仇。”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皇子,亲自披甲上阵,与全军共存亡。
这一幕,所带来的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
所有光复军将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愿为殿下死战。”
“死战。”
震天的怒吼,响彻云霄,竟隐隐压过了对面清军的肃杀之气。
对面的博洛,在马上,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身披铁甲的孩童,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南蛮,黔驴技穷。竟让一个娃娃,来鼓舞士气。”
他懒得再等,手中马鞭,向前一指。
“全军,突击。”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清军的军阵,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
重甲骑兵,在前。步甲兵,在后。步伐整齐划一,压迫感,令人窒息。
“结阵。”周遇吉大吼一声。
光复军,迅速组成了一个前疏后密的防御阵型。长矛手在前,弓弩手在后。这是应对骑兵冲击,最有效的阵法。
而刘良佐的南明军,则乱糟糟地,挤在了阵型的侧翼,说是协防,实则,早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放箭。”
随着清军进入射程,周遇吉下达了命令。
箭雨,腾空而起,射向那片黑色的森林。
“叮叮当当。”
大部分箭矢,都被清军厚重的盔甲弹开,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而清军的还击,则精准而致命。
战斗,从一开始,便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
清军的重甲骑兵,终于发起了冲锋。
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剧烈地颤抖。
“顶住。”张勇站在阵前,手持一面巨大的塔盾,声嘶力竭地吼道。
“轰。”
钢铁的洪流,与血肉的长城,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第一排的长矛手,瞬间便被撞得筋断骨折,血肉横飞。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后退。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和手中的长矛,死死地,延缓了骑兵的冲锋势头。
“杀。”
后排的刀盾手,立刻补上,与冲入阵中的清军骑兵,展开了最血腥的白刃战。
朱元璋站在阵后,亲眼目睹着这惨烈的一幕。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退缩,更没有闭眼。
他要将这一切,都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他要记住,每一名战死的将士。
他要记住,今天,流下的每一滴血。
战斗,陷入了胶着。
光复军的士兵,凭借着一股血勇之气,和周遇吉出色的指挥,竟然奇迹般地,顶住了清军的第一波冲击。
但伤亡,也在急剧增加。
博洛在后方,看着眼前的战局,眉头,微微皱起。
他没想到,这支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南蛮军队,竟然如此顽强。
他失去了耐心。
他拔出自己的佩刀,向前一挥:“巴牙喇,随我来。从中军,凿穿他们。”
他要亲自,碾碎这群敢于反抗的蝼蚁。
博洛亲率最精锐的护军骑兵,如同一柄锋利的尖刀,首插光复军阵型的中央。
那里,正是朱元璋所在的位置。
“保护殿下。”
周遇吉目眦欲裂。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早己集结完毕的一百名敢死队。这些,都是军中最悍勇的士卒。
“弟兄们。”周遇吉的声音,沙哑而决绝。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随我,去把建虏的帅旗,给老子砍下来。”
“吼。”
一百名敢死队员,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周遇吉一马当先,带着这支队伍,义无反顾地,迎向了博洛的骑兵。
这是一场,螳臂当车般的自杀式冲锋。
但是,他们,无所畏惧。
两支最精锐的队伍,在战场中央,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血,瞬间,染红了所有人的视线。
周遇吉的目标,只有一个,博洛。
他手中的长刀,疯狂地劈砍着,为自己,杀开一条血路。
他身边的敢死队员,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但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周遇吉,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终于,周遇吉冲到了博洛的面前。
“狗鞑子,拿命来。”他怒吼着,一刀,狠狠地劈向博洛。
博洛举刀格挡。
“当。”
巨大的力量,震得两人虎口发麻。
两个军中最勇猛的将领,就在这万军之中,展开了最惊心动魄的厮杀。
血战,持续了整整半日。
夕阳,西下。
整个战场,己经变成了一片血色的沼泽。
最终,博洛的亲卫,还是占据了上风。周遇吉身中数刀,力竭被擒。敢死队,全军覆没。
但他们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
他们以命搏命的打法,彻底打怕了博洛。博洛自己,也受了伤。
他看着眼前这支,虽然伤亡惨重,却依然没有崩溃迹象的明军,又看了看天色,终于,心生退意。
他不是输不起,而是觉得,为了一支不值一提的残兵,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不值得。
“鸣金,收兵。”
博洛不甘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清军,如潮水般,退去。
战场上,只留下了满地的尸骸,和幸存的光复军将士。
他们,赢了。
或者说,他们,活了下来。
朱元璋脱下头盔,看着那片狼藉的战场,看着那些幸存的、疲惫不堪的士兵。
他的心中,没有半分喜悦。
只有,无尽的沉重。
这一战,他的光复军,再次伤亡过半。八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西百人。
而刘良佐,早己在开战之初,便带着他的人马,逃之夭夭。
代价,太大了。
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他用一场血战,向天下人证明了。
他朱慈炯的军队,敢于,也能够,与建虏最精锐的八旗主力,正面一战。
这个名声,比任何的胜利,都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