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烙印苏醒

铁拳会驻地的空气永远混杂着汗臭、劣质金属锈蚀和廉价止血草药粉的刺鼻气味。

陈默蜷缩在角落里最硬的草铺上,借着棚顶破洞漏下的、被“腐渊之眼”染成病态紫色的微光,小心翼翼解开左手腕上被脓血和污垢板结的破布条。

伪装伤口边缘的皮肉红肿溃烂,火辣辣地疼,每一次触碰都让他额头渗出冷汗。

但真正让他神经紧绷的,是掩盖在溃烂伤口下方的那个东西——盘踞在腕骨上的黑色烙印。

它依旧冰冷地搏动着,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冰针刺骨的细微刺痛,仿佛一个沉睡的恶魔在呼吸。

“看什么看!新来的废物!起来干活了!想白吃白喝等死吗?”

一声粗鲁的喝骂伴随着一只沾满油污和矿粉的破靴子踹在草铺边缘,震得草屑纷飞。

说话的是个叫“疤脸”的汉子,铁拳会里负责分派杂役的小头目,右脸一道蜈蚣似的旧疤从眼角拉到嘴角,看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陈默迅速用以半块黑硬的杂粮饼从驻地一个瘸腿老药师那里换来的干净的布条重新将手腕缠紧,遮住烙印和伤口,默默站起身。

腹中饥饿的绞痛感从未消失,但更强烈的是对未知工作的恐惧和烙印带来的隐忧。

“算你识相!”疤脸啐了一口,扔过来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崩了好几处的短镐和一个散发着霉味的粗麻布口袋。

“今天你跟‘钻头’他们队,去三号旧矿坑清理‘石壳虫’的巢穴!记住,把虫尸和虫卵都给我扒拉干净,特别是虫腺囊里的‘酸腐液’,一滴都不能浪费!那是老药师配‘蚀骨膏’的主料!弄洒了,扒了你的皮填窟窿!”

石壳虫!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这几天在铁拳会,他听得最多的就是矿坑里各种致命虫豸的名字。

石壳虫体型不大,形似放大的甲虫,外壳坚硬如岩石,最可怕的是它们受到刺激时会喷射具有强腐蚀性的酸液,沾上皮肉立刻溃烂见骨!

“钻头”是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发亮的中年汉子,手臂肌肉虬结得如同老树根。

他身后跟着另外两个同样满身矿粉、神情麻木的苦力。

看到陈默这个新来的、瘦弱不堪的“累赘”,钻头只是皱了皱眉,没说话,另外两人则毫不掩饰地投来厌烦和幸灾乐祸的目光。

通往三号旧矿坑的路在壁垒外集最边缘,紧邻着那片望不到头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永黯森林。

空气越发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和霉味。

巨大的、早己废弃的矿洞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黑黢黢的,只有几盏挂在洞壁上的劣质萤石灯散发着惨绿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崎岖湿滑的坑道。

坑道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声,如同无数小锉刀在刮擦岩石,密密麻麻,听得人头皮发麻。那是石壳虫啃噬矿脉的声音。

“戴上这个。”钻头在洞口停下,从腰间解下几块用厚实、浸过油的兽皮简单缝制的“面罩”,分给众人,自己率先戴上,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另外两人也熟练地戴好。

陈默学着他们的样子,将那散发着浓烈汗臭和油脂味的粗糙面罩捂在口鼻上,一股窒息感瞬间传来。

“进去后跟紧我,别乱碰东西。看到虫巢,先用镐头把洞口扩开,动作要快,趁虫子没反应过来,用这个捅进去搅!”

钻头递过来一根前端绑着破布条的木棍,布条上浸满了某种刺鼻的黑色粘稠液体,散发着驱虫草的味道。

“搅动几下就退开,等里面的虫子被熏晕或者冲出来,再用镐头砸死!记住,别被酸液喷到!喷到就等死吧!”

交代完毕,钻头矮身钻进了矿洞。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紧随其后。

矿洞内部比外面更加阴森。坑道狭窄曲折,洞壁上布满了开凿的痕迹和渗出的冰冷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积水的坑洼里。

惨绿的萤石灯光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越往里走,那“咔嚓咔嚓”的啃噬声就越发密集响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类似石灰和腐烂物混合的怪味。

转过一个弯道,前方坑道壁上出现了几个脸盆大小的不规则孔洞。

洞口边缘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如同水泥般的分泌物。

孔洞深处,隐约可见密密麻麻蠕动的灰褐色虫影和堆积的虫卵,啃噬声正是从这里传出。

“就这里!动手!”钻头低喝一声,示意陈默和另外两人上前。

那两个老手显然经验丰富,动作麻利地抢占了位置较好的两个虫巢口,抡起锈镐就开始小心地扩凿洞口边缘的分泌物,尽量不惊动里面的虫子。

陈默被挤到最边上,面对着一个位置偏高、角度刁钻的虫巢。

他只能踮起脚,费力地用短镐去够那坚硬的分泌物。

“铛…铛…” 生疏的动作和锈镐的钝响在寂静的坑道里格外刺耳。

另外两人己经将洞口扩开,正用那浸药木棍小心翼翼地往里捅。

陈默这边进度却慢得多,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衫,手腕的伤口在用力时传来钻心的疼痛,连带着那冰冷的烙印也似乎搏动得急促了几分。

突然,他负责的那个虫巢深处,啃噬声猛地一停!

一只拳头大小、覆盖着灰白色石质甲壳的虫子猛地从洞口探出头来!

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对不断开合、如同锋利锉刀般的口器,头部两根短小的触须疯狂抖动,似乎被陈默笨拙的敲击彻底激怒了!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左手腕上,那被层层包裹的冰冷烙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

那热流并非温暖,而是如同烧红的铁丝猛地烙进皮肉深处!剧痛让陈默眼前一黑,闷哼出声!

但就在这剧痛袭来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信息流,伴随着那灼热感,首接涌入了他被恐惧填满的脑海!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如同脑海中首接投射出一幅模糊的画面——那只石壳虫微微收缩的腹部甲壳缝隙间,一股淡黄色的、粘稠的液体正在急剧压缩凝聚,下一秒就要对准他的面门喷射而出!

是酸液!它要喷了!

这诡异的“预知”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却足以救命!

“躲开!” 钻头的怒吼和石壳虫喷射的“嗤嗤”声几乎同时响起!

陈默的身体在烙印灼热的剧痛和那瞬间“看到”的轨迹驱使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反应!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凭借本能,猛地将头向左侧一偏,同时身体借着扩凿的动作向前下方扑倒!

一股散发着刺鼻酸腐气味的淡黄色粘稠液体,擦着他右耳边的空气激射而过,“嗤啦”一声,狠狠喷溅在他身后坑道湿漉漉的岩壁上!

坚硬的岩石表面瞬间腾起一股白烟,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坚硬的岩石竟如同热油下的黄油般迅速溶解凹陷,留下一个拳头大小、深达寸许的恐怖腐蚀坑洞!坑洞边缘还在不断冒着细小的气泡!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默的后背!

如果刚才慢上半秒,被溶解的就不是岩石,而是他的脑袋!

“废物!找死吗!” 钻头己经冲了过来,一脚狠狠踹在刚喷射完、正欲缩回洞里的石壳虫甲壳上,将其踹得翻滚出去,随即被旁边赶来的苦力一镐头砸碎了脑袋,绿色的粘稠体液迸溅开来。

钻头一把揪住陈默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面罩死死瞪着他,里面是后怕和暴怒:“妈的!耳朵聋了?让你躲开没听见?想死别连累我们!再有一次,老子亲手把你扔进虫堆里!”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耳边还残留着酸液腐蚀岩石的恐怖声响。

他惊魂未定,但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刚才烙印那诡异的灼热和随之而来的、那救了他一命的“预知”!

那是什么?烙印赋予的能力?它能感知危险,甚至短暂预知攻击轨迹?!

钻头骂骂咧咧地松开他,继续去处理其他虫巢。

陈默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左手腕被布条包裹的地方,那灼热感正在迅速消退,重新变回冰冷的脉动,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和烙印传递的信息,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看着岩壁上那个还在冒着细微白烟的腐蚀坑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布条的手腕,眼神中残留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的悸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所取代。

这个差点要了他命的诡异烙印,似乎……藏着意想不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