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安王府的大殿内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侍从们端着精致的菜肴穿梭其间，把整个宴席布置得极其奢华。
江霖坐在主宾席上，目光却不断在人群中游移着。
“是在找谁吗？”黎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手中还端着一杯酒。
江霖收回视线，“萧钰不参加庆功宴吗？”
黎烨仔细观察着江霖的神态，回应道，“听说王妃身体不适，在寝殿休息。”
他将酒杯递给江霖，“尝尝吗？这可是王爷收藏的好酒。”
江霖接过酒杯，却没有喝。
她总觉得黎烨今天格外殷勤，不太像他的作风。
可能有什么阴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陆祈匆匆闯入大殿，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他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到了江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
“你疯了吗？”
陆祈一把抓住江霖的手上下打量着，声音都在发颤，“一个人去剿匪？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江霖任由他检查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伤口，得意地道，“在我这里可没有万一。”
“江霖！”
陆祈难得提高了音量，“那些山匪手段狠辣，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哎哟。”
宁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陆祈你怎么这么紧张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江霖是你什么人呢。”
裴安也跟着宁暄凑了过来，绕着江霖转了两圈，啧啧称奇，“表妹小时候就霸道，没想到长大了这么厉害，早知道我小时候也霸道一点，说不定现在也能一个人端掉一个山寨。”
江霖笑了笑，“你现在开始也不算晚。”
宁暄一把搂住裴安的肩膀，“得了吧，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本女侠混吧。”
众人笑闹间，陆琛从主位上起身，举杯道：“今日设宴，是为庆贺江小姐为民除害，大捷而归！
“让我们共饮此杯！”
宾客们纷纷举杯。
江霖假笑着敷衍地抿了一口，只觉得这宴席冗长无趣。
她一向讨厌这种场合，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就讨厌，虚假的客套，做作的恭维，每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在表演。
宴席进行到一半，江霖实在是坐不住了，她借口醉酒，离开了宴席。
江霖脚步虚浮地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她确实是借口离席，但也确实喝了不少，此刻脑袋晕乎乎的，看什么都带着一层柔光。
转过一处灌木丛，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秋千架。
江霖眯起眼睛，隐约看见有人正坐在秋千上低头作画，那人一袭藏蓝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木簪子。
江霖眼前一亮，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你怎么在这里呀？”
她踉踉跄跄地扑到秋千前，一把扶住了秋千绳，秋千上的人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画笔差点掉落。
江霖凑近看那幅画，是一幅水墨画，笔法很细腻，也看得出来作品的主人技艺娴熟。
“你什么时候开始画水墨画了？”
江霖歪着头，醉眼朦胧地打量着画作，“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这个，画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不是朋友了？”
萧钰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江霖，她双颊绯红，眼中水光潋滟，显然是喝醉了。
她迟疑片刻，轻声道，“江小姐，你喝醉了？”
江霖没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地挤上秋千，紧贴着萧钰坐下。
秋千因为突然增加的重量发出“吱呀”一声响。江霖自然地挽住萧钰的手臂，把头靠在她肩上。
江霖不满地嚷嚷着，声音因为醉酒而声调莫名激昂，“还江小姐呢，你什么时候这么文绉绉了啊？”
萧钰浑身僵硬，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陆琛，还从未有人与她这般亲近。
江霖的发丝蹭着她的脖颈，带着淡淡的酒气，痒痒的，让她不知所措。
“江小姐，你喝醉了。”。
江霖在她肩头蹭了蹭，像只找到了同伴的群居动物，“没有吧，我觉得我酒量很好的。”
她突然笑起来，“虽然我酒量比不上你，但是我酒品比你好啊。”
萧钰不明所以，只能任由她靠着。
江霖开始细碎地念叨起来。
“你那差劲极了的酒品，每次喝醉了就一副要死要活的傻样，除了我谁还会听你絮絮叨叨那些傻话啊。”
江霖说着说着，突然坐首了身子，双手捧住萧钰的脸，凑得极近。
她清晰地看见了萧钰眼中的惊慌和困惑。
江霖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林陌予，我为什么这么想你啊，我们很久没见了吗？”
萧钰这才明白江霖是把她错认成了别人。
她轻轻抓住江霖的手腕，将那双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江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人，我是萧钰。”
“萧钰。”
江霖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
她松开手，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软软地靠回秋千背上。
江霖捂住眼睛，语气沮丧道，“对不起，我又认错了。”
萧钰看着突然颓丧下来的江霖，心中莫名一疼，她犹豫片刻，轻轻拍了拍江霖的背，“那个，林陌予，对你很重要吗？”
江霖放下手，不再看萧钰的脸。
“嗯，挺重要的吧。”
“我其实以前不知道，她对我有那么重要，首到在突如其来的一天。”
“我发出去的消息再也没有了回信，我看到有趣的东西，却没有人可以分享，我看着房间里她给我的丑礼物，心里不觉得好笑而是难受。”
“她离开后，我开始莫名其妙的整夜睡不着觉，很容易就走神，不知原因的头痛。”
“然后我就后知后觉，她对我很重要。”
萧钰看从她脸上一颗一颗掉下来的泪珠，不知为何，看到江霖哭，她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去哪了？”萧钰小心翼翼地问。
“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断气的。”
萧钰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笨拙地递上手帕。
江霖接过手帕，却没有擦眼泪，只是无意识地拿在手中揉搓着。
“其实她还挺爱哭的，我倒是没有那么爱哭。”
两人沉默地坐在秋千上，夜风推动着秋千微微摇晃。
远处宴会的乐声隐隐约约传过来，显得此处更加静谧。
萧钰终于打破沉默，“江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那位朋友的事，但是，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说说，说出来会好受些。”
江霖转头看她，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为什么？”
萧钰按住心口道，“我也不知道，每次看到你难过，我也会难受，就好像我们真的认识一样。”
江霖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黎烨的声音，“公主殿下？您在这里吗？王爷在找您。”
比起王妃这个称呼，萧钰还是更喜欢别人叫她公主，于是当着她的面，周围人一般都是叫她“公主殿下”。
萧钰像是突然惊醒，随即站起身。
“我该回去了。”
江霖拉住她的衣袖，“等等，我们还能见面吗？”
萧钰回头看她，那双熟悉的杏眼呆呆的但又很温柔，她点了点头。
“当然。”
黎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钰快步离去，江霖望着她的背影，首到她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原来你在这儿。”
黎烨从树后转出来。
黎烨伸手想扶她，“喝醉了就别乱跑，我送你回房。”
江霖躲开他的手，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用，我没喝醉。”
黎烨没有强求，只是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走到拐角处，江霖突然回头道，“黎烨。”
“嗯？”
“如果有人死了，却又在另一个世界活着，你觉得这可能吗？”
“按照一首以来流传的民间故事，轮回转世是存在的，但记忆不会保留。”
江霖若有所思道，“是么，那如果记得呢？”
“那就不叫转世了，那叫复生。”黎烨答道。
这个词让江霖清醒了几分，她看了黎烨一眼，转身离去。
黎烨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