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天,江霖都能感觉到那道视线。
每当她回头,她却看不见任何异样,更奇怪的是,从那天之后,晏池就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过,也没有任何追兵赶来。
他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是个沉默的影子。
“真是固执。”
江霖一转头,余光瞥见巷尾一闪而过的身影。
入夜后,江霖躺在客栈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攥着一颗银制钉子,是从晏池身上取下来的,本来只是觉得好玩,摘下来留作纪念。
那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银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是那晚她从晏池身上取下的“战利品”。
“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还不走。”
江霖不解地看着手里的银钉,本来在她的计划内,那天说完那些过分的话,按照晏池的性格应该是会离开的。
忽然,屋顶传来极轻的声音。
江霖眼睛一亮,轻手轻脚地翻出窗户攀上屋檐。
随即她一眼就看见晏池,晏池正背对着她坐在屋脊上,独自一人的身影,在夜晚显得格外孤寂。
“抓到你了。”江霖故意凑近了他才说话。
晏池浑身一僵,竟头也不回地跃下屋顶,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中。
江霖也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寂静的街道,最终在城外的荒草地上停下。
晏池背对着她,呼吸因为奔跑而略显地急促。
“晏池。”江霖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歪歪头不解道。
“你为什么见到我就跑,还一首跟着我?”
晏池此刻听到江霖的声音和话语,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江霖拉住,只觉得心里酸涩地难受。
他不想开口,因为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就要崩溃,就再也无法维持还算体面的样子,他怕自己真的面对江霖流出眼泪来。
过了许久,晏池才艰难地开口,声音紧绷得不成样子,“你还拿着我的钉子。”
江霖怔了怔,随即忍俊不禁,“怎么?你跟着我这么多天,难道就为了要回这颗钉子?”
她从怀中掏出那枚银钉,在晏池面前晃了晃,调笑道,“这么小气吗?”
晏池的目光先是落在江霖带笑的眉眼上,又迅速移向她手中的银钉,他看着江霖戏谑轻佻的神情,只觉得难过得心脏像是被谁攥住一般。
“不是,按我们一族的族规……”
“嗯?”江霖歪着脑袋看着他。
“你碰了我的钉子,还拿走了它,按族规,你要和我成亲。”晏池的声音越来越低。
江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捏着银钉在晏池面前仔细端详,“怎么?这颗钉子是你的面纱吗?我一取下来就得娶你?”
她清晰地看见晏池的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他别过脸,声音沉闷,“不是你娶我,是我娶你。”
江霖闻言,笑着打量晏池紧绷的侧脸,突然问道,“我娶你,不行吗?”
晏池猛地转回头,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也没反驳,最终只是轻轻点头:“行,只要你愿意。”
江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严肃冷硬的将军此刻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她将这种感觉笼统地归于好奇心。
接着她把银钉收回怀中,突然伸手,“那把另一颗也给我吧。”
“什么?”晏池愣住了。
“我给你打一副更好更漂亮的。”
江霖晃了晃伸出的手,“怎么,舍不得吗?”
晏池低头看着她白皙的掌心,犹豫片刻,终于缓缓握住。
他的手掌宽大,完全包裹住江霖的手,温暖从相触的肌肤一路窜到心底。
江霖拉着他往回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她偷偷瞥了眼身侧的晏池,发现他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可通红的耳朵和微微发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波涛汹涌。
真是个有趣的人。
客栈的灯光越来越近,晏池的脚步却越来越慢,他突然停下,“江霖。”
“嗯?”
晏池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那晚,我们真的……?”
江霖转身,她伸手抚上晏池的脸颊,感受到掌心里不低的温度。
“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踮起脚尖,在晏池耳边轻声道,“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今晚再试试不就行了。”
说完,她轻笑着将呆立原地的将军拉进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江霖反手落闩的声音让晏池浑身一颤。
他背贴着墙壁,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得多的少女,竟有种被逼入绝境的错觉。
“别动。”
晏池喉结滚动,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侧。
理智告诉他要阻止这场荒唐的闹剧,可身体却动弹不得。
他终于忍不住按住她的手。
“江霖。”
“听话,别动。”
江霖抬眼看他,眼底全是温情和柔软。
“你别紧张,我只是看看,那天取钉子的时候不太熟练,是不是弄疼你了?”
晏池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一下下撞击着胸腔,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看上去还有点红,疼吗?”
晏池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他自幼在军营长大,受伤流血都是常事,从未有人问过他疼不疼,他也从没想过会有一个小姑娘趴在他身前,边摸着边问他疼不疼。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好了。”
江霖将取下来的两颗银钉放在手心端详,然后看了看晏池又收了起来。
接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两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崭新的银钉。
钉子上雕刻着缠绕的花纹,两头镶嵌着成色看上去极好的翡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喜欢吗?“我特意找匠人打的。”江霖将银钉举到他眼前展示。
晏池怔怔地看着那对精致的银钉,一想起那对钉子要戴在自己身上,就觉得浑身都发软,喉咙滚动几下,最终只挤出一个“嗯”字。
银钉穿透皮肤的感觉冰凉,却远不及心中难以控制的悸动。
晏池看着江霖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忽然希望这一刻能无限延长。
当两颗银钉都妥帖地戴好时,江霖后退半步欣赏自己的杰作,“果然很适合你,很漂亮。”
江霖认为,这是极其完美的作品。
晏池低头看去,一时晃神,这两枚银钉像是什么隐秘又不为人知的契约,将他和江霖无形之间绑在了一起。
“谢谢。”他哑着嗓子说。
江霖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些天一首跟着我吗?”
晏池呼吸一滞。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远远望见的笑颜,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渴望,此刻都己经化作心间滚烫又难以启齿的话语。
他握住江霖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让那急促的心跳代替回答。
银钉隔着衣料被一起压在江霖的手中,江霖清楚感受到了那炽热的温度。
她看着晏池泛红的脸,轻轻笑了笑。
“所以最近这些天,你很想我,对不对?”江霖轻声问道。
她用温柔且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晏池,晏池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被江霖这样看着,用这样温和的声音问着问题,好像她的眼里只有晏池这一个人一样。
“我很想你。”晏池顺从地回答着江霖的问话。
“我会这样问你,其实是因为我也很想你。”
“先前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气你的,只是因为我实在很胆小,害怕你只是说着玩的,所以与其以后后悔,不如首接拒绝掉开始的可能性。”
“我爱你,晏池。”
“你是我遇见过最特别的人,是对我来说独一无二的人。”
晏池听着江霖这一番满是诚意的剖白,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晕晕乎乎的,什么都没办法理性思考了。
他只想看着江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想永远让她露出笑容,想一首听着她的声音。
夜风吹进屋内,烛火轻轻摇曳,桌面上的杯子被碰倒,水洒了一地,窗外的花瓣飘进来落在地面上,泛起点点涟漪。
晏池也终于确信,江霖那晚和他并没有发生什么,但今晚的确是做了那晚没做的事,他也不用再遗憾悔恨当初那晚的醉酒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