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昏黄灯火下,殿门紧闭,禁卫森严。
这是一个不设早朝的日子,却有两人被召入宫中:火署署丞余浪,兵部尚书季鸿年。
二人一前一后踏入御前,未跪,未言,等候那位端坐龙椅的天子开口。
皇帝低头把玩茶盏,淡声道:
“火器一案,图纸外泄、边镇造器、黑市流通,诸证在案,却各执一词。”
“余浪、季鸿年,朕今日只问三事。”
余浪拱手:“臣在。”
季鸿年亦拱:“臣在。”
第一问:图纸为何外泄?
皇帝手指轻点案几,目光微转,落在余浪脸上:
“火署图纸机密传世,如今竟流入黑市,你,如何解释?”
余浪取出一纸残图,封于锦盒,躬身奉上:
“图为三年前署中试制‘连环火壶’之一,由原副署朱台私自流出。”
“其人当时奉调至兵部北镇三坊,掌火模校核之职。”
“臣查明:朱台未经本署调令,乃借兵部名义,以私章调图。”
“本署对此并无记录,亦未批准。”
皇帝接过锦盒,缓缓打开,盯着图纸那处批注:“归季大人复核。”
他将盒推向季鸿年:“你,可知此事?”
季鸿年面色未变,抬手轻抚须髯,淡然回答:
“臣未曾亲批此图,亦未允朱台可私调。”
“或是朱擅署臣名,借本部职务之权,以达私意。”
“兵部卷宗中并无此图调拨记录。”
余浪不动声色:
“若兵部无允,朱台如何得入北镇三坊?兵部之权,岂容一介火匠私行?”
“除非——有人默许。”
皇帝冷哼一声:“第二问——兵部,是否知情?”
季鸿年眼角微跳,却仍镇定:“臣不知。”
“兵部所掌为调训、战备,制器之权,归火署与工部。”
“北镇三坊虽隶兵部,但其中事务多由各坊主事调配,臣不及细理。”
余浪略显讥讽:“尚书若不知,那尚书之职岂不虚设?”
“朱台以兵部名义调图,你不知。”
“图转入北镇,你不知。”
“流入黑市,你仍不知。”
“如此一问三不知,难道兵部尚书,只为挂名?”
皇帝敲了敲茶盏,压住争辩,神情冷冽:
“第三问——长兴商号,可与你季家有关?”
殿中气氛登时凝结。
皇帝身旁太监展开一页账册,递至皇帝面前。
那账册笔迹虽粗,却记载清晰:边地火器出售十数单,皆署名“长兴”,出货方竟为“北镇三坊第三炉室”。
而其收款标注中,有一行小字:“转庄·季记私号。”
季鸿年身形一震,却仍硬撑:
“此账无印、无鉴,来历不明,恐有诬陷之嫌。”
“臣从未准许季家经营火器,亦未听闻此庄涉军器之事。”
余浪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皇帝。
他知皇帝之意,也知皇帝的难。
若真彻查,牵涉兵部中枢、边镇兵权,甚至太子党羽,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局都将动荡。
果然,皇帝合上账册,语调陡转:
“图纸虽泄,证据未明。”
“季鸿年虽有嫌隙,尚无实据。”
“火署未能提前拦截,防范不力。”
“余浪,罚俸三月,罢职反省,闭门三旬。”
殿中一片死寂。
余浪却神色不动,低声拱手:
“臣……遵旨。”
季鸿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微不可察。
皇帝起身,背对他们,望向龙案之外的高墙大门,语气平淡,却分量沉重:
“火器之祸,非一朝一夕。”
“朕不究,是为大局。”
“你们……各自去吧。”
当日午后,旨意传出,朝堂震动。
一时间满朝议论纷纷:
“余浪不过查得些图纸,便被罢官?是不是得罪了兵部?”
“火案明明己有脉络,陛下为何忽然止查?”
“莫非……幕后之人,位高权重?”
火署署中更是一片愤怒,赵韬将纸拍在案上:
“这是被逼认罪!明明我们查出真相,为何要我们担罪?”
韩啸林却面色阴沉:“你们不懂。”
“皇帝此举……是在救我们。”
赵韬愣住。
韩啸林低声道:
“若真动兵部根骨,不止季鸿年,太子一脉也要被逼反。”
“那不是查案,是逼宫。”
赵韬喃喃:“可浪大人怎么办?”
火署后堂,灯火幽幽。
余浪独坐静室,盯着案上的《流火账册》,缓缓开口:
“这一仗,我们输了,输在朝堂。”
“但从此以后,他们不再看得见我们。”
“火署,真正的调查,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