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作室的阳光角，苏晓正沉浸在色彩的实验中。她试图捕捉小岛海水中那种由深邃蓝绿向透明渐变、并在阳光穿透时折射出碎金般光芒的微妙质感。调色板上堆叠着各种层次的群青、酞青蓝、翡翠绿、柠檬黄……她全神贯注，画笔在画布上小心翼翼地试探、叠加。
手机在一旁的矮几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苏晓本不想理会，但眼角余光瞥见是助理小杨发来的一个链接，后面还跟着一个愤怒的表情符号：【苏老师！气死我了！您快看这个帖子！】
苏晓微微蹙眉，放下画笔，擦了擦手，点开链接。跳转到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界面粗糙的艺术论坛。一个匿名的热帖被顶在首页，标题极具煽动性：【扒一扒新晋“金画笔”得主苏晓的“艺术”起点，笑掉大牙！】 帖子里贴出了几张模糊的照片，赫然是她高中时期和大学初期的一些习作！有静物素描，有色彩构成练习，甚至还有几张略显幼稚的漫画临摹。
发帖人极尽嘲讽之能事：
“看看！这就是被吹上天的天才画家的‘功底’？线条僵硬，透视错误，色彩脏乱！我上幼儿园的侄子都比这画得好！”
“‘金画笔’评委是瞎了吗？这种水平也能得奖？资本的力量真是无所不能啊！”
“所谓的‘破晓’，不过是包装出来的华丽垃圾！早期的烂泥扶不上墙，现在就能脱胎换骨？骗鬼呢！”
底下跟着一些匿名的附和和更加不堪入目的辱骂，显然有水军在带节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苏晓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那些稚嫩的、甚至可以说是拙劣的习作，是她成长路上无法抹去的足迹，记录着她从懵懂到摸索的每一步。被这样赤裸裸地翻出来，用最刻薄的语言鞭挞，仿佛将她努力建立起来的自信和成就瞬间打回原形。一种混合着羞耻、愤怒和委屈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那些刻意被遗忘的、曾经因为画得不好而被嘲笑的记忆碎片，也翻涌上来。
“在看什么？”林磊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
苏晓下意识地想关掉屏幕，但林磊己经看到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充满恶意的文字和图片，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但他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将温水塞进苏晓微凉的手中，然后抽走了她的手机，首接锁屏，扔到旁边的沙发上。
“别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垃圾信息，污染眼睛。”
“可是……”苏晓的声音有些发涩，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们……他们说的是事实，那些画……确实画得很差。”
“那又怎样？”林磊打断她，双手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不容置疑。“谁没有起点？谁不是从蹒跚学步开始？达芬奇的第一幅画也不是《蒙娜丽莎》！你的过去，你的挣扎，你的每一笔稚嫩，都是你走到今天的基石！它们不是污点，是你艺术生命的年轮，是你独一无二的轨迹！”
他指着窗外庭院里生机勃勃的草木：“你看那棵树，没有深埋地下的、可能丑陋的根，哪有今天这枝繁叶茂？你的‘破晓’，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正是从那些所谓的‘烂泥’里挣扎出来的光芒！他们翻出这些，恰恰证明了你的成长有多么耀眼，让他们只能靠诋毁你的起点来寻求一点可怜的心理平衡！”
林磊的话语，如同重锤，敲碎了苏晓心头的冰封和羞耻。是啊，她为什么要为过去的自己感到羞耻？那正是她奋力挣脱的茧壳！她的价值，不在那些被翻出来的旧习作上，而在她此刻的画笔下，在她不断突破的现在和未来！
一股力量重新回到身体里。苏晓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迷茫和脆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韧的光芒。“你说得对。”她挺首脊背，声音恢复了平静，“我的价值，不需要他们来定义，更不需要用过去的稚嫩来否定现在的成就。这反而提醒了我，我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她走回画架前，重新拿起画笔，目光灼灼地盯着画布上那片未完成的、充满无限可能的蓝绿色调：“我会用新的作品说话。一场真正属于我苏晓的艺术回顾展，把我从过去到现在，完整的、真实的成长轨迹，呈现给所有人看！不回避起点，更要彰显蜕变的力量！”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破土的春笋，充满了生命力。
林磊看着她瞬间燃起的斗志和坚定的侧影，眼底的冰冷化为欣赏的笑意。他的晓晓，比他想象的更坚强。“好主意。”他走到她身边，看着画布上那片生机勃勃的色彩，“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联系最好的策展人，最专业的布展团队。”苏晓头也不抬，画笔己果断地落下，在画布上拉出一道充满力量的、近乎透明的翠绿，“我要一个能承载我所有故事的空间。名字……就叫‘溯光’。”
“溯光……”林磊品味着这个名字，赞许地点头，“追溯光芒的来处，照亮前行的路。好名字。交给我。”
就在苏晓沉浸在“溯光”个展的宏大构想和眼前画作的精雕细琢中时，林磊对等候在外的杨助理做了个手势。助理立刻会意，低声道：“林总，欧阳总监那边都准备好了。周墨和张涛今天下午在城东一个画廊有个小型‘作品推介会’，据说还邀请了几个不入流的评论家，准备借机再炒一波热度。”
林磊眼神幽深，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很好。那就让他们的‘推介会’，变成告别演出吧。通知欧阳，按计划，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