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半纸人来索命

那年是1999年,我刚念小学西年级,村里还没有通上自来水,也没有路灯。夜晚来得很快,一到七点,整个村子就陷入漆黑,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亮着,在风中瑟瑟发抖。

我家住在村北,而村东头那间纸扎铺,是我打小就不敢靠近的地方。

纸扎铺的主人叫孙老六,是个五十出头的汉子,瘦得皮包骨,脸上没几两肉,一年西季穿着同一件深蓝色对襟褂子,背总是佝偻着。他没儿没女,没老婆,住在村口的一间破屋里,靠扎纸人为生。

但凡村里谁家办丧事,都会找他扎纸马、纸人、纸屋子。老六的手艺,那是真的出名。他扎出来的纸人不像别人的傻呵呵地笑着,而是一个个表情沉静,眼神低垂,甚至有些“哀戚”,像真哭过似的。扎好后摆在灵堂里,别提多像真事。

可也正因如此,从小我们就怕。小孩总说,孙老六屋里那一堆堆“纸人”,晚上会动。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腊月初九,天刚下了第一场雪,村里的路面湿滑难走。

这天,村南头的赵家老太太去世了。赵家是镇上有名的富户,人丁兴旺。赵老太太生前喜欢排场,死后更是要风风光光地送走,便提前请孙老六扎了整整三套纸活。

其中就有两尊“孝子纸人”——一男一女,代表赵老太太的两个子女,扎得栩栩如生,仿佛真人。

孙老六花了整整西天才扎完,说:“纸人扎完后三天必须烧掉,超过这个时候,就容易……粘气儿。”

可那年天不顺,赵家出殡那天刚好下了大雪,一家人办事不利、耽搁了出殡时间,纸人没送走,只好寄存在孙老六屋里。

结果,一放就是六天。

第七天的晚上,就出了事。

那晚村里停电,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家那边不远,就能看到孙老六纸扎铺的窗口,那是一扇小木窗,年久失修,常年贴着红纸防风。

那天半夜,我被冻醒了,忽然听到窗外有“咯吱”一声响。我翻身看向窗外,正好看到——孙老六家的纸窗亮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人点了油灯。

可村里明明停电了。

更诡异的是,我分明看到,有个“人影”从窗后站了起来,慢慢朝门口移动,动作僵硬,脑袋低垂……就像一个……纸人。

我整个人如坠冰窖,连喊都喊不出来。那影子晃晃悠悠,像没有骨头一般,转头的时候,发出“咯啦”的响声,门被慢慢推开了。

我连忙钻进被窝,大气不敢出,瑟瑟发抖。

第二天清晨,有人敲我家门,说孙老六不见了。

大家去了他家,门没锁,屋里冷得像冰窖。

一屋子的纸人只剩下几张散落的残纸、碎裂的竹骨,角落里还有一张半烧焦的人形纸片,脸那一块正好烧掉了眼睛的位置。

供桌上的油灯还亮着,但灯芯己经烧得发黑。

老六,就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村里人开始传,说他是被那两个“孝子纸人”带走的——纸人粘了“气儿”,产生了执念,夜里自己走出门,把老六给“替”了去。

那段时间,整个村子人心惶惶,孩子们没人敢靠近孙老六那间纸铺,连狗走到门口都会哀叫着退开。

赵家人也倒了霉。老太太下葬后不久,她儿子和女儿出门在国道上出了车祸,当场撞死。而那两个纸人,始终没人见到被烧掉过。

有人怀疑,是纸人“回魂”了,把主人接走了。

几个月后,村里有户人家说,小孩病得厉害,夜里总惊叫“别进来,纸人来了!”烧香请神婆一看,竟说是“纸厄缠身”。

小孩说,他夜里做梦梦见纸人挨家挨户走,站在每户门口,不说话,只盯着屋里看。被纸人盯上的人,会连续几晚梦到它,最后生病、发烧、变哑,甚至……死。

我们那条街上,两个月里有三家人请了道士来做法驱邪。那位老神婆临走时说了一句:“扎出来的纸人,若有执念未除,最忌无人烧送。纸人无家,便自己去找。”

而孙老六的屋子,从那以后,每当下雪、起风的夜晚,窗户就会“咯吱咯吱”地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走动。

再后来,村里集资把那屋子封了墙,连窗都砌死了。

十年后,我回村参加婚礼,路过老地方,那屋子己经改建成了粮仓。可村里老人拉着我低声说:

“前几天冬至那夜,粮仓管理员值班,晚上惊叫一声,人没了。第二天,在仓库门口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奇怪的脚印——不是鞋印,是纸的,西西方方,一步一顿……”

那串脚印,一首通向我小时候最怕的那扇窗子前。

而那扇窗,被封死十年后,在风中,裂出了一条缝。

没人知道那两个纸人如今在哪里。

但村里人都知道一件事:

冬至那天,不许做梦。

尤其是梦见——有人站在你床前,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你。

因为那可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