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海港夜话·叶倾城的泪
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穿过半开的落地窗，轻轻拂动着薄纱窗帘。月光被云层揉碎，洒在宽敞却空旷的海滨别墅主卧里，落下斑驳黯淡的光影。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苏沐晴精心调配的药草清香，但依旧掩盖不住那股从病床上弥漫开来的、挥之不去的虚弱与破碎感。
叶倾城躺在床上。昂贵的丝绒被褥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几乎与月光同色。白天的昏睡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点气力，此刻她眉头紧锁，即使在无意识的痛苦中，那被冷汗浸湿的额发紧贴着皮肤，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令人揪心的嘶鸣。曾经支撑着她撕裂妖神的帝凰金翼，此刻只剩下两道黯淡到几乎透明的虚影轮廓，悬浮在她肩胛骨的位置，边缘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点正极其缓慢地从裂痕中逸散出来，如同正在流失的生命力。
林风靠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身体陷在柔软的皮质中。连续的战斗和紧绷的神经带来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眼皮上。他闭着眼，呼吸均匀，似乎己经沉沉睡去。只有那只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指关节因为无意识的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他潜意识的警觉。
死寂的房间里，只有叶倾城压抑而痛苦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海浪不知疲倦拍打礁石的单调回响。
突然——
“呃…！”一声短促、仿佛从灵魂深处被强行挤压出来的痛哼，撕裂了夜的寂静。
林风猛地睁开眼！混沌真元瞬间在体内流转，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眼神锐利如电，瞬间锁定病床。
叶倾城醒了。
或者说，是被剧痛硬生生拽回了意识。她那双曾经凌厉孤高的凤眸，此刻因为剧痛而失焦，瞳孔涣散地瞪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豆大的冷汗瞬间从她额头、鬓角渗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巾。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呈现出死灰般的白色。牙关紧咬，下唇被咬得渗出了血丝，却倔强地不肯再发出一丝呻吟。
那深入骨髓的痛楚，来自背后。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她肩胛骨的位置反复切割、研磨着那早己碎裂的金翼根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往伤口上撒盐。
林风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抽痛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起身，两步就跨到了床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痛苦的脸庞平齐。
“倾城？”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沙哑，“很疼？沐晴留下的药…”
“滚…开…”叶倾城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破碎而嘶哑，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她甚至没有力气偏过头看他，只是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要将那虚无的光影盯穿。然而，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和额角滚落的冷汗，却将她强撑的脆弱暴露无遗。
林风没有动。他看着她因为剧痛而微微痉挛的身体，看着她被咬出血的下唇，看着她背后那两道不断逸散着金色光点的、濒临崩溃的翼痕。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心疼与无力感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却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轻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握住了她一只紧攥着床单、冰凉刺骨的手腕。
“别咬自己！”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命令的口吻，另一只手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丝微弱的混沌真元，轻轻拂开她咬住下唇的牙齿。指尖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点温热的血渍。
肌肤相触的瞬间，叶倾城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颤！她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终于聚焦，带着一丝惊愕和未散的痛楚，死死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林风的脸。
“你…！”她似乎想呵斥，想让他滚，但剧痛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将她的话硬生生掐断。她猛地闭上眼，身体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林风紧抿着唇，眼神凝重。他不再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另一只手的掌心，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悬空覆盖在她肩胛骨上方那两道黯淡的翼痕之上。
嗡…
一丝极其温和、带着混沌初开般包容生机的灰金色真元，如同最温暖的山涧溪流，从他掌心缓缓流淌而出，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包裹向那濒临溃散的翼痕。
这并非攻击性的力量，而是《混沌源初诀》最本源、最温和的滋养之力。
真元触及那破碎翼痕的瞬间，叶倾城紧绷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甘霖般的温暖和舒缓感，从肩胛骨那撕裂般的剧痛深处，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虽然那蚀骨的剧痛并未完全消失，但如同被注入了强大的缓冲，瞬间减轻了大半！
“嗯…”一声极其细微、几乎微不可闻的、带着难以置信的舒适喟叹，不受控制地从叶倾城紧咬的唇间逸出。她紧锁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舒展开来。紧绷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放松下来，在柔软的床褥里。她依旧闭着眼，但长长的睫毛却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林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心中稍定，继续维持着真元的输出，动作更加轻柔。
房间里只剩下他掌心真元流淌的微弱嗡鸣，以及叶倾城逐渐平缓下来的、依旧带着虚弱感的呼吸声。窗外的海浪声似乎也温柔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
叶倾城依旧闭着眼，苍白的嘴唇却微微动了动，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种飘渺的、仿佛梦呓般的疲惫，却又无比清晰：
“五岁…生日…”
“他…第一次给我支票…”
“说…‘倾城，这是你应得的’…”
林风输送真元的手微微一顿。
“后来…每一次考试第一…每一次宴会表现完美…每一次…帮家族拿下关键的生意…”叶倾城的声音断断续续，平静得近乎麻木，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都是一张更大的支票…堆在我的梳妆台上…像…一座冰冷的坟…”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睥睨商海、锐利如刀的凤眸，此刻蒙上了一层脆弱的水光，倒映着窗外黯淡的月光，也倒映着林风近在咫尺的、写满复杂情绪的脸。
“他们…教我认数字…教我签合同…教我计算利益…”她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那层水光迅速汇聚，凝成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汹涌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凌乱的发丝中。“却…从来没人教过我…”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孤独，如同受伤小兽最后的悲鸣：
“…什么是疼…可以喊出来…”
最后几个字，轻若蚊蚋，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风的心上。
他看着这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冷若冰霜的叶倾城，此刻卸下了所有坚硬的外壳，在他面前脆弱地哭泣，像个迷路的孩子。那滚烫的泪水，仿佛不是落在枕巾上，而是滴落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灼得生疼。
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另一只悬在她背上的手，输出的真元更加柔和而坚定，如同温暖的潮汐，一遍遍抚慰着那碎裂的根基。
沉默在房间里弥漫。只有她无声的啜泣，和他掌心真元流淌的微鸣。
窗外，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远处，别墅另一侧某个房间的门缝里，隐约透出一点幽蓝色的光芒，那是洛璃的临时实验室。平板电脑散热风扇的轻微嗡鸣，如同这个夜晚最固执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叶倾城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细微的抽噎。极度的疲惫和情绪宣泄后的虚弱再次袭来。她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海水般开始模糊。
就在即将再次陷入昏睡的前一刻，她那只被林风握着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反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如同呓语般响起：
“…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