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归途的越野车
沉重的防爆车门被王胖子用尽力气关上,发出沉闷的“嘭”的一声,将车外海岛夜晚湿咸的海风、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以及那场生死搏杀残留的所有惊心动魄,暂时隔绝开来。
车内空间宽敞,改装过的防弹越野车内部甚至称得上豪华,但此刻却被一种大战后的极度疲惫和压抑的伤痛感塞得满满当当。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熔岩硫磺残留的焦糊气,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默。
王胖子把自己臃肿的身体塞进驾驶座,安全带勒进他圆滚滚的肚子。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启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夜色中响起。他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瞥了一眼后座,声音带着刻意的、试图打破死寂的轻松,却掩饰不住其中的紧张和沙哑:“坐稳了各位!咱这就…回家!呃,先回那个海边的临时据点!路有点颠,忍忍啊!”
车子缓缓驶离火云岛边缘的临时接应点,碾过碎石路,车身不可避免地摇晃起来。
后座,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透出的微弱冷光,勾勒着模糊的轮廓。
林风靠坐在最外侧,身体深深地陷入宽大的真皮座椅里。他闭着眼,眉头却无意识地紧锁着,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沉重。连续的战斗,心神的紧绷,力量的透支,此刻如同潮水般反噬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什么都不想。
然而,他不能。
因为他的大腿上,枕着一个滚烫而脆弱的存在。
叶倾城。
她被小心地平放在宽大的后座上,头枕着林风的大腿。白浅歌和苏沐晴合力在她身下垫了厚厚的毯子和临时找来的软垫。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曾经凌厉的眉眼此刻安静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得令人心碎。那身破烂染血的衣物己被简单处理过,盖着一条薄毯。每一次呼吸都轻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车子一个转弯带来的颠簸,让她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即使在深度昏迷中,她似乎也本能地感到了不安。一只冰凉、纤细、带着细微伤痕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摸索着,然后紧紧地抓住了林风腿边的衣角。力道不大,却异常执着,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林风身体微微一僵。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弱的拉扯和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他睁开眼,垂眸看着枕在自己腿上、毫无知觉却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叶倾城。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商界女王,此刻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的责任感,如同巨石压在他的胸口,比任何伤势都让他感到窒息。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枕得更舒服些,没有去动那只紧紧抓着他衣角的手。只是伸出手,隔着薄毯,极其轻柔地将一缕散落在她苍白脸颊上的乱发,轻轻拢到耳后。
在叶倾城脚边的位置,洛璃蜷缩着。她换下了那身破损的驾驶服,穿着王胖子临时找来的宽大T恤和运动裤,显得她更加瘦小单薄。她靠着车门,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平板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映亮了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和那双专注得近乎执拗的蓝眸。
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图在不断跳动、刷新。一条代表“龙气能量波动”的淡金色曲线,正在剧烈地上下震荡,旁边标注着红色的警告符号。
“异常波动峰值…持续时长…超出基准模型预测范围37.8%…”洛璃低声自言自语,声音带着数据风暴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放大局部波形,眉头因为专注和不解而微微蹙起。“关联因素…排除外部能量干扰…内源性损耗?应激反应阈值下调?”她猛地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眸子穿透车内的昏暗,精准地锁定林风,语气是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探究:“林风,请描述你此刻的生理感受。是否有心悸、气短、丹田区域能量漩涡迟滞感?我需要更新模型参数。”
她的眼神坦荡首接,仿佛林风不是一个刚经历生死大战的人,而是一个等待检测的精密仪器样本。
林风被她看得一噎,刚因为叶倾城而凝聚起的沉重情绪差点被打散。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洛博士…我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想睡觉。心跳?还跳着。丹田?它没散架我就谢天谢地了。”他顿了顿,看着洛璃那副“数据缺失,无法理解”的认真困惑表情,又补了一句,带着点自嘲:“还有…就是腿有点麻。”
洛璃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显然对这个“不科学”的回答很不满意。她低下头,手指在平板上敲击得更快了,喃喃道:“主观描述模糊…缺乏量化指标…需增加体表传感器布设密度…下次维护时同步执行…”
在洛璃对面,靠着另一侧车窗的,是唐紫嫣。
她抱着膝盖,整个人几乎缩在宽大的座椅角落里。车窗摇下了一条缝隙,带着咸味的海风灌进来,吹拂着她略显凌乱的发丝。她没有看车内任何人,赤金色的瞳孔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路灯切割成碎片的黑暗海岸线,以及更远处城市隐约的霓虹。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地跳跃着一簇极其微小的赤金色火苗。那火苗只有豆粒大小,在她纤细的食指指尖安静地燃烧、跳跃,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映亮了她线条利落却带着一丝迷茫的侧脸。火苗随着她的呼吸和指尖的微颤,时而明亮稳定,时而又会突然不受控制地“噗”一下蹿高一小截,将指尖附近的空气灼烧得微微扭曲,散发出细微的焦糊味。每当这时,她就会猛地回神,指尖微微一抖,强行将火苗压回原状。周而复始。新生的、狂暴的力量在她体内奔涌,如同难以驯服的野马,每一次失控都提醒着她力量带来的负担。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低吼、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以及洛璃平板电脑轻微的散热风扇声。
王胖子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这沉默而各怀伤痛的一幕,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再次活跃气氛:“那个…林哥,咱们这次也算为民除害了哈!回头我非得给这车好好拾掇拾掇,加装个更厚的钢板!你是没看见,刚才那爆炸,气浪掀起的石头砸车顶上,‘哐当’一声,吓死胖爷我了…哦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方向盘,“后备箱里,艾米莉亚派人送来的东西,说是给洛璃小姐修机甲用的零件,还有几套新衣服…这外国妞,办事还挺周到…”
没有人回应他。叶倾城在昏迷中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猫般的嘤咛,抓着林风衣角的手似乎更紧了些。洛璃完全沉浸在她的数据世界里。唐紫嫣指尖的火苗又不受控制地窜高了一瞬,映得她眼底的迷茫更深。
王胖子讪讪地闭了嘴,专心开车。车厢内再次陷入那种疲惫而凝滞的沉默。只有窗外飞速流逝的黑暗,和车内微弱的光线,勾勒着五个劫后余生、伤痕累累的灵魂,在这狭小的移动空间里,无声地舔舐着各自的伤口,驶向未知的前路。
车子在寂静中行驶了很久。当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将海岸线的轮廓从深黑中勾勒出来时,一首望着窗外的唐紫嫣,忽然收回了目光。她指尖那簇不安分的火苗也悄然熄灭。
她没有转头,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落在林风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下次…”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对自己承诺。
“我不会再失控了。”